秦嫣闻听他如此说,四周细细环顾了一番,发现他们的确有人依然在警惕放哨,这才放下心来,她抬头看到二十七郎跟她打招呼。崔瑾之笑眯眯朝她行了礼;那阿城则依然显出一副懒洋洋不予理睬的模样。翟容对秦嫣道:“你也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秦嫣盯着他:“是那个阿城让我去洗澡吗?”方才他还闻了她的头发!
“你自己睡被褥中,是什么味道你不知道么?”
“可你也不干净啊!”俩人脏了一路了,他突然犯起洁癖来了。秦嫣表示不服气。翟容说:“我现在已经洗干净了,若若要不要验验货?”
“……”秦嫣面红耳热。方才凌乱着没留心他身上的味道,如今凑近,果然闻到他身上有雪水清洗过的清冷。翟容说:“等一会儿我让阿城换个新褥子给我们,”他压低声音,“用了晚膳我会早些上去的。”
“那个……这里的话……”
翟容的声音更低了:“我会把你的嘴堵住的。”
“……”想到两个人可以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在一起,秦嫣脏兮兮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总算她昏头昏脑中还留了一点神智:“郎君,那个阿城是什么人?”
“……”翟容叹气,把媳妇诱惑得这样了,姑娘还记得问正经事情,不过本来也瞒不住她,“若若,这个人……你认识他的父亲。”
秦嫣看着他。
翟容道:“他叫赫连成城。”
原来是他!
秦嫣不自觉地倒退一步。赫连成城,当年择蓝山黑狐王赫连越之子。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杀死的人!难怪方才那人整个人说不出的令人难受,原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若若你不要害怕,他不会与你为敌的。”
“他……是不是知道我当年……”
“知道。”
“啊?!”秦嫣侧过头,看到赫连成城放下陶碗,也从石岩上跳了下来,向他们走过来。
“弟妹的身上衣衫都破了,怎的不让她快些去洗沐一下,换身干净衣服?”赫连成城的声音从翟容身后传来。
“合欢已经把她洗沐的衣物都准备好了?”翟容问他。
“都预备好了,嘿嘿!”赫连成城边说边笑,“弟妹请。”
他的笑容像一只看到猎物的雪狼,双眸细斜。秦嫣根本不敢离开自己郎君的身边,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忍不住朝翟容身侧一躲。她身上依然是这几个月的旧衣,滚得血水泥浆、破烂不堪。她一挨近翟容,便将他的衣襟沾出一块污泥来。
“喂喂喂!”赫连成城大叫起来,“把我衣服弄脏了!”那衣服是他借给翟容的。他倒也不至于心疼一件袍子,故意恶吼,让秦嫣害怕一下。
翟容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去死!你吓着我娘子了!”
赫连成城拍着自己的袍子上的雪泥,笑骂道:“我说小容儿,别有了媳妇连兄弟都不顾了。”
“已经跟你说过了,若若胆子很小,你莫要吓唬她。”翟容道,“你看看她被你吓坏了。”
“她不就是靠这么一个畏畏缩缩的样子,趁人不防备便下毒手的吗?”赫连成城笑道,对着秦嫣道,“弟妹,二十七郎跟我说,连我们容哥儿都被你欺负过?看来,我这个北漠恶狼的名号要让给你了。”
他居然也知道自己名声那么难听?秦嫣缩在翟容背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
赫连成城跟逗野狗似的,冲着秦嫣龇牙咧嘴学了几声难听的野狼呼噜声。秦嫣拽着翟容的衣袖:“这个人好讨厌啊,我不想见到他。”
“你杀了我爹,还说我讨厌?”赫连成城笑道。自从,他得知这个小刀奴变成了摩尼奴,跟着翟容转战西域。他就对她特别好奇,所以特地追上崔瑾之找到了翟容。不过翟容昏迷的时候他不能跟这秦娘子多说话,真把容哥儿的小媳妇吓坏了,这个家伙会发疯的。
如今翟容就在身边,他可以放开手,可劲儿逗弄逗弄这个小娘子。这是一种矛盾而阴暗的心态。秦嫣也很不让他失望,面对着他,她的眼神里是情真意切的恐惧。整个人贴着翟容,完全像一只被吓坏的小兔子。这就很好玩了……再联系她这几个月来与翟容联手杀死的星芒教徒,赫连成城觉得这种反差简直太有趣了。他又踏近一步:“弟妹,你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秦嫣当然有点怕,她此刻明白翟容一见面就踢赫连成城,质问他为何出现的意思了。大约翟容本来是不同意他过来的,只是此人自作了主张。她十根手指握紧翟容的衣袖,脸贴在他的胳膊上。翟容拍着她的肩膀:“若若,没事的,他不敢怎么样的。”
秦嫣点点头,还是紧紧挨着翟容。
赫连成城道:“好了弟妹,我要真对你有何不利,你夫君会将我剁成肉泥的。合欢!”他回头高叫一声。
“公子,有何吩咐?”一个听起来带着稚气的声音自赫连成城的身后响起,秦嫣侧头一看,走过来的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穿一件灰领斜襟的细麻丝绵袍子,身上还披着一领雪白狐裘领子的披风。头上系着两个发髻,玉色暗织纹的缎带扎着,有些雌雄莫辩。
秦嫣见识较多,觉得此人应该是个小倌儿。一个小倌儿手脚皆细嫩的,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目光稍微一扫,便已经猜出必定是那阿城的娈童。
秦嫣心中一阵难受。
她小时候不太懂得,后来时常外出见世面,才慢慢开了窍。当年那个黑狐王赫连越其实就是有娈童之癖!想到长清哥哥因此所受的苦,她对有这种癖好的男人特别厌恶。而这个赫连成城显然也有这个癖好!
“若若,去洗澡。”翟容提醒她道。
秦嫣心想,西域英雄那么多,翟容为何偏与这个人似乎关系良好?她想起翟容昏迷时,这个赫连成城也是很担忧的模样,一路上几次赶到阿忠的马前来看他。既然对方如此看重翟容,应该确实不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危害吧?想到这里,她的手指慢慢从翟容的胳膊上松了下来。自家的郎君已经清洗得干净俊秀了,自己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终究不太舒服。她点点头:“那我去清洗了。”
“他们做了好吃的,洗完了过来。”
“好。”
“你别担心,我会替你看着阿城的。”
“能不能以后再也不见到他了?”秦嫣请求道,太吓人了。
“嗯,一有机会我就将他赶走。”
那身着白狐裘的娈童在前方引路,将她带入一个山洞,两只新以原木箍出来的大木盆摆在地面上,里面已经灌满了烧热的雪水。散发着原杉木清香的盆上方,飘着一层白若牛乳的热雾。旁边还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她略翻了翻,发现那套衣服与那娈童似乎很是相似。她扯了扯嘴角,她可不想穿娈童的衣服!可是,身上三个月的腌臜又实在不能忍,只能勉强谢了对方,开始将那身已经布料融化得像要粘合在自己身上的肮破旧衣服,一把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一大桶水都几乎洗成污泥,那合欢说道:“娘子可以换一桶洗干净一些。”说完递给她一条厚绫布,秦嫣将其裹在身上换了个桶。这样身体都清洗过了,合欢离开山洞。秦嫣开始穿衣服,她越看越觉得这衣服大约是合欢的,款式几乎一样,不男不女的。她扣好丝绵衣袍,披上白狐领子的披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衣服已经跟娈童似的了,总不能也跟合欢似的扎两个发髻吧?她看到旁边有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丝绢头花、玉钗、珠饰一应俱全。想到翟容头上也别了一个很华丽的发簪,心想,那赫连成城还真是个讲究之人。她为了分出自己与合欢的不同,拿出自己当年在蔡玉班学会的打扮之法,给自己精心盘了发髻,选择了丝绢花朵戴在一边。裹了裹白狐披风走出去。
合欢就站在门口,对外说道:“容公子,夫人已经洗沐完毕了。”
翟容也知道秦嫣害怕赫连成城,他已经早早等在秦嫣沐浴的山洞附近,看到她走出来,几步跨过来立到她面前。看到若若总算又被打扮清爽了,恢复了那般可爱又美丽的容颜,心里高兴。
“走,吃饭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