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墨福了福身子,淡笑道:“奴婢倾墨见过落嬷嬷,落嬷嬷万安。”
“倾墨姑娘客气,咱们都是做奴婢的,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再者言老奴今日也是有太皇太后旨意在身的。”落吟虚扶一把,唇边勾勒出淡淡笑容来,“皇后娘娘呢,老奴还等着娘娘出来接旨呢。”
倾墨手里捏着锦帕,不动声色地仔细瞧着落吟的面色,曼声道:“皇后娘娘近日凤体违和,前些日子还养在建章宫里呢,这几日刚回来,穆太医吩咐了,若是无事,不宜离榻跪拜,皇上也免了娘娘礼节……”
“倾墨姑娘这话,老奴可就听不懂了,皇上再怎么吩咐,是皇上的事儿,老奴带来的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再者言,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也将养了这么些时候了,老奴听闻从建章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好了不是?”落吟的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她顿了顿复又言:“还是娘娘其实还未好转?皇后娘娘作为六宫之首,理应成为后宫典范,娘娘不过料理了不到一年的宫务,就劳累成这个样子,太皇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实情,必定是会心疼的,钟昭仪娘娘贤良淑德,做事也有调理,不如老奴回去给太皇太后娘娘提一嘴子,好让娘娘命钟昭仪来,替皇后娘娘分分忧。”
倾墨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强忍住想要蹙眉的冲动,柔声笑了起来:“哪里,只是皇上心疼咱们娘娘,偏是不让娘娘多操劳一点,咱们做奴婢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嬷嬷您是知道的。”
“老奴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倾墨姑娘你也是知道太皇太后娘娘脾气的,老奴今日若是将娘娘的旨意完璧归赵了,那娘娘那儿动起火来,老奴可替皇后娘娘说不上几句话儿的。”落吟面不改色,倾墨毕竟年轻,两三回合就招架不住了。
她咬着唇边,思忖了半晌,才道:“这事儿奴婢也做不得主,请容奴婢去问问娘娘的意思,嬷嬷您也是知道的,娘娘吩咐了这几日不见客。”
“姑娘说笑了,太皇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的皇祖母,是家人也是亲人,哪里是会是客的道理呢?”落吟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随随便便就把倾墨逼到了墙角。
倾墨没有办法,只得赔着笑脸,命小宫娥将落吟迎至耳房稍事休息,自个儿去了前殿通报。
盈之前几日的举措,不过是在气头上,被满心欢喜的粉红泡泡冲昏了头脑,休养了这几日,早就把后宫局势摸了个清楚,太皇太后那里又传出恪才人频频造访,太皇太后心情甚佳的消息,本还在想着对策,却不料太皇太后在这个档口病倒了。
原先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连她老人家自个儿都没放在心上。
可吃了几日的方子,还是不见好转,也许是年纪也大了的缘故,身子越发虚弱了起来,面色也不好看,就算太皇太后娘娘依旧强撑着精神,可传话的宫娥说了,若是仔细瞧,不难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盈之还在捧着盖碗儿喝那特调的方子呢,用这方子煮出来的茶甜滋滋的,也容易合女人家的胃口,盈之喝着喝着,便习惯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她斜斜地倚靠在贵妃椅上,慵懒地眯着眼睛,刚准备放下手中盖碗儿,就见倾墨打帘而入:“娘娘,外头落吟嬷嬷求见,奴婢试着打发了,可落吟嬷嬷说她是带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的,娘娘若是不出去,就是……”
还不等倾墨把话说完,盈之的盖碗就落在了案几上,声音并不重,可却清脆:“寻人好生招待着,伺候本宫更衣,这事儿你怎么不早来通报,太皇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也是你们能随意打发的,特别还是那落吟嬷嬷,若是真被你打发了,本宫倒还觉得其中有诈了。”
倾墨垂下脑袋,顺了眉目,轻声道:“奴婢……奴婢……娘娘您吩咐了闭门不见客的,皇上也说了不许别人打扰您,奴婢这才斗胆……”
盈之换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即手顺着衣料滑了下来,正了正袖口:“知道你忠心,倾璐发髻不用换了,别让落吟等急了,一会儿子传回寿康宫,还不知怎么编排本宫了。”
“娘娘,您再戴个双蝶步摇啊。”倾璐刚从妆奁里取出一支华丽炫目的步摇,就被盈之推了回去:“得了吧,这头还说本宫静养呢,出去见人的时候面色如常,还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存心惹太皇太后骂呢?”
她说着,看都不看倾璐一眼,径直一个人往门外走,倾墨最快反映了过来,连忙伸出手,搀扶着她往耳房去。
刚启开耳房的门,还不等落吟请安,盈之就轻轻浅浅地勾了个笑容,缓声道:“落吟不必多礼了,是本宫的两个宫人不懂规矩,本宫听闻落嬷嬷今日前来还带着太皇太后的旨意?”
落吟不卑不亢地依旧做了个全礼,这才站起身来:“正是,太皇太后娘娘给的是口谕,娘娘凤体违和也有些日子了,这几日总是不见好,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国务繁忙,不得空闲,不如就皇后娘娘代劳,想劳烦您替皇上侍侍疾,也好让娘娘感受感受皇后娘娘的一片孝心。这后宫也向来就有这个规矩,宫女们总是毛手毛脚的,定是没有皇后娘娘来地做事体贴妥当,太皇太后娘娘念着娘娘您前几日身子也不大好,特地等到了今日,才让奴婢前来传您。”
盈之的眼皮一跳,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本该就是盈之份内的事儿,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道理,只是前些日子盈之身子也不大好,如今才好了些,恐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娘娘,后宫里也堆积了不少琐事,还等着本宫去处理。”
她说到这里,唇边弧度变大:“若说是尽孝心,钟昭仪妹妹本宫瞧着就放心,她母亲也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母家,自然对娘娘尽心尽力,还能事无巨细地知道娘娘明日里的兴趣爱好,不如本宫传钟妹妹过去伺候,等本宫养好了身子,再同中妹妹一起过来,也不迟。”
她刚说完话,落吟就开了口:“太皇太后娘娘说了,也不是真要皇后娘娘伺候什么,不过是想同您说说话儿罢了,娘娘说若是皇后娘娘拒绝了,也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也的确是无空来侍奉她了。”
这话说地,若是传了出去,可不就是给盈之扣上了个握有强权,不肯放手,还没有孝心的狠毒女子了吗?
“哪里,本宫也是怕自个儿身子美好明白呢,反而好心办了坏事儿。”盈之勾了勾唇边,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也不是自个儿犯懒,不想去侍疾,只是事出突然必然有诈,太皇太后又不怎么喜欢自己,自然是变着法儿的折腾,侍疾说得好听,过去了还不就是干丫鬟一样的活计,若是哪里被太皇太后跳了错儿自个儿是再怎么尽心竭力,也于事无补,到时候一定大帽子,照样扣了下来。
“落吟惶恐,不过是代太皇太后娘娘传旨罢了,娘娘若是不接,也请娘娘亲自来一次寿康宫,奴婢愚钝,恐传达不好娘娘的意思,惹了太皇太后娘娘不满,娘娘您说是不是?”
盈之与倾墨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柔声道:“还请落吟等等本宫,本宫稍作梳妆,就去寿康宫给太皇太后娘娘侍疾,方才是本宫病糊涂了,本宫就算是重病在床,也得起来伺候太皇太后娘娘的,更何况是如今已经好了不少呢。”
“倾墨,还不快下去准备着肩舆?”
“奴婢遵旨。”倾墨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落吟这才面色好看了不少,笑容也多了起来,“老奴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盈之摇摇头:“哪里,落嬷嬷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我感觉我这一秒就能睡过去……
☆、第47章 规矩
“陛下!陛下!”
德福扯着帽子急急忙忙地从殿外跑来,少翊正提着笔,欲给刚完成的山水画题字,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握着手的笔一抖,一点墨迹瞬间落在了宣纸上。
少翊的头顶仿佛出现了小十字,他捏笔的手紧了紧,准备了满腹的万字国骂,准备抬头就怒喷德福,却见德福手里的净鞭来回甩着,一脸焦急。
“陛下,方才凤仪宫那里的小宫人来报,太皇太后遣了落吟嬷嬷前去宣旨,召皇后娘娘取寿康宫侍疾呢!奴才这不刚得了消息,那宫人说皇后娘娘已经在肩舆上了。”
少翊的话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他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桌后头走了出来:“怎么回事?皇后不是闭门不见客的嘛?连朕都不让进,怎么会让落吟进了去?”
德福拍了拍帽檐,皱着一张脸:“皇上仁德,并没有为难倾璐与倾墨姑娘,可落吟嬷嬷是什么人?倾璐和倾墨姑娘哪里阻止得了她?更何况落吟嬷嬷口口声声说是带着太皇太后的懿旨,谁敢阻拦。”
“荒唐!”少翊冷哼一声,“皇后在朕面前这么硬气,怎么换了太皇太后,就什么机灵劲儿都没有了,自个儿的身子还没好全,竟就去了寿康宫侍疾。那老婆子不是最喜欢钟媛了吗,为何不召钟媛前去?”
德福撇撇嘴,低声道:“钟昭仪娘娘自从得知太皇太后身体有恙,便日日一早前去寿康宫请安,奴才听闻就连汤药,也都是钟昭仪娘娘亲手喂的,太皇太后年迈,偶有反酸的症状,就算是吐了昭仪娘娘一身,娘娘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倒是孝顺。”少翊冷淡地说了句,“这么上赶着去伺候,朕看她是更适合做侍女,如此积极,是想反衬朕的不孝,让世人诟病吗?”
德福垂下头,收敛了目光,他盯着大理石地板,看地出神:“皇上您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准昭仪娘娘真是真心……”
“朕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少翊瞪了德福一眼,“准备肩舆,朕这就去寿康宫将皇后带回来,让一个盈之去伺候她,这老婆子想得倒是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