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心情得意,让张家给弄得半丝儿得意也不见。慧娘下车,犹对张家恼怒的鼓鼓嘴儿,往内宅里来。
几个小丫头在海棠花,见夫人走来笑:“树高,小心摔着。”丫头们忙垂手退后,只有青玉一个人回话:“海棠无香,可夫人喜欢插瓶,螺儿姐姐让我们来取。”慧娘也素喜海棠娇媚宛转,无风也自动人,让她们去别处,自己扶着树娇痴痴想萧护。
夫君在军营里,可有美人计?
见花卷春色,不长不短,如送如迎,慧娘更想得双颊微红,不能自己。
“不想春色皆是恨,”有这样一句话被风送来。慧娘听进去了,从情思中走出来,自己笑话自己,春色满眼,如夫君疼爱,又苦思乱想为什么?
又诧异,寻找说话的人,见十几步外花匠弯腰在拾捡落花,春风每过一次,就落下不少鲜花。慧娘不由得走过去,笑问:“你念过书?”
“啊是,小人爱惜落花,随口念了一句,不想惊动夫人,实在该死!”花匠从来腼腆,遇到人红着脸低下头走开。
见自己的话让夫人听到,花匠跪下来。
慧娘嫣然:“不要怕,我听你念得有趣,才问一问你。”花匠还是不敢抬头,恭敬地道:“春天虽然好,却是花的断命时节。春风催开花,又早早送它们离去。小人种花在痴,最喜欢冬天,雪盖花草,用自己滋养着它们,睡去也比断命的好。”
这个人爱花痴到恨它开花而落红的地步,慧娘笑了:“花,就是为开而生。就像人生天地间,自有自己的事情,”在这里,慧娘怅然,夫君生于武将之家,像是与黄堂征战分不开。可慧娘心疼他,还没有安定下来多久,又去军中。
他自己去,又不带上十三,还告诉十三,很快就回,你不必担心,军中,只怕耗子都是公的。
慧娘轻轻跺脚,又细细的咬自己嘴唇,饶是要走,还打趣人!
“夫人可是想大帅了?”花匠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慧娘一怔,见花匠是目光在自己面上,又急急低头,也许是春风的原因,他一双眼眸蓄含泽光,竟然有一双动人的好眼睛。
他不敢对视,也自知鲁莽,低声道:“爱花的人,惜感情。夫人在花下流连,大帅又不在,只能是思念大帅。小人多口,请夫人责罚。”
慧娘一笑:“这种小事……你的花种的很好,帐房里领十两银子去吧。”花匠大喜,在地上叩头有声:“多谢夫人,小人这就可以完成心愿。”慧娘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心愿?”花匠红着脸:“小人不敢说。”
“哦?那我更想听听。”慧娘对心愿二字最为敏感,她从小到大,心愿就是嫁到萧家不受欺负,夫君动手,我也动手。
逃难后,唯一心愿就是父母亲大仇得报。由这个心愿而衍生出来的心愿,是见到夫君相认,再到斗败郡主,国舅最好远些……
只有在不可能的地步,苦苦坚持过心愿的人,才会对“心愿”二字刻骨铭心。
她抚着春花等着花匠说话。
花匠迟疑不决,像是怕冲撞夫人,慢慢地才说出来:“小人,爱花成癖,惜花怜花和别人不一样,小人自己也知道。小人痴长这么大,见到世间女子,也和花一般。早受春风,早受摧残,因为小人发誓要守护女子如守护花一般。有一个姑娘,是小人自幼心爱的,苦于她父母亲爱财,迟迟不能许亲。兵乱后,听说她与父母去了外乡。小人要去寻找,得先积攒银子。夫人有赏,小人就多一分去寻找她的希望。”
慧娘闻言,高看他一眼。天底下女人最爱听的话,就是男人全说,我对女人好。当然是自己丈夫说的最好。别人家丈夫说的,听着也是正道话不是。
萧夫人掩袖轻笑:“你好好种花,我多赏银子,你就可以早早去寻找她。”这就走开,回房路上见春花果然收拾得好,慧娘心中感慨,可怜这人,竟然有这样一个心愿。现在兵乱,也许姑娘终生难以找到,他却还抱着苦苦思念的心。
真让人同情。
几上,小螺儿已插好花。慧娘抚着瓶中花,头一回喃喃:“可怜你没了根,可怜你入房中,可怜你……咦,这花种好不就是给人掐的?”
萧夫人笑自己:“我痴得也快如他。”
丢下来不提。
……。
萧大帅悄悄离京,这消息到三天后任夫人才知道。她是见天儿,或隔上一天找借口去见萧护。什么城防图,想起来自己有个熟人会为大帅所用了,借口层出不穷。
萧护不是天天都见她,任夫人就没能及时知道大帅离京。
知道后,任夫人暴跳如雷,大骂乔夫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坏事,再不弄来萧帅兵力布置,回去你丈夫就没命!”
乔夫人也正在担心丈夫,掉泪道:“你快说主意,我照办就是。”任夫人破口再骂:“不要你了,我自己去。”
她白天把萧护书房看过,看似里面人影憧憧,未必就真有人。花一天时间,打听马明武,萧西萧北姚兴献等人都不在。是夜,任夫人换上黑衣紧扎裹,潜入萧护书房。
没费什么功夫。
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角门上钥匙,打开门,直奔书房,又是一把钥匙,进到房中。房中,果然没有一个人。
月光静静照在萧护的大书案上。案上,也空空的。
任夫人是个习惯当奸细的人,寻找暗格。找到一个,正寻思着怎么撬,外面微有响动,又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只在黑暗中,房中有月光的地方,他都不走,只一闪,步子轻轻,就进到里间。任夫子鼻端闻到微微花香,却没有看到这个人,她邪恶的怒了,又是那个贱人!
有花香的,与女人总有关系。
身在险地,任夫人也无端动了春心。她在京中,也算是久旷,要给自己留个身价儿,一直没找男人。只有那一天在萧夫人耳房里遇到那个少女,凭肌肤感觉,她是一个少女。
柔软香温,直到人心底。任夫人一直不能忘怀。
她取出怀中迷香想,今天老娘好好收拾你!收拾完了,把你丢这里不管以为报仇。让一个女人轻薄,任夫人是只听说过,还是头一回。
她知道大宅里的女眷们寂寞,会有这种事情。可她不会寂寞,媚功张宝成很喜爱,当奸细也有一手,张宝成为破萧护,据说是忍痛让任夫人前来。
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给占了便宜,还惹得她动了春心。
好在这迷香不用火折子点,塞子拔开就行。任夫人蹑手蹑脚走到里间帘外,蹲地上,把迷香顺着地滑进去一半,另一半还在手中,心中暗乐,今天让你喝老娘的洗脚水。
才这样想,帘子内伸出一只手,只一按,就按在任夫人面上。黑暗中认得也准。他手不小,捏住任夫人面颊,让她不能喊叫,一只手就把任夫人拉起帘内。
这手,骨节细润,略有粗糙。
而任夫人身子撞中他身子,只一接触,就魂飞魄散。
男人!
这是男人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