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淡笑说:“不过看着不丢人。”
崔太后听着对太子评价不高,可陈留知道能从她嘴里说出不丢人的评价有多难。
拓跋曜一眼就注意乳母怀中的谢知,这就是建元帝的广陵公主?拓跋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娃娃,她比他们宫里那些妹妹漂亮多了。拓跋曜难得起了好奇之心,上前一步,握住谢知小手,“谢卿,这是你的长孙女?”
拓跋曜是帝国继承人,崔太后和天和帝虽不至于事事都告诉他,但像谢知身份这类小事他都是知道的。他知道谢知是梁国广陵公主,以后的身份是谢简的孙女,而谢简那位当皇后的女儿已改嫁步六孤宗言。
谢简道:“回太子,她正是我长孙女。”
拓跋曜见小丫头非但不怕生,还对自己露出甜甜的微笑,小脚一蹬一蹬的,可爱极了,不由伸手示意乳母将孩子交给自己。
乳母迟疑的看着谢简,见谢简微微颔首,方才小心翼翼的将小娘子放在太子怀中。拓跋家的皇子不说各个力大无穷,力气也比寻常孩子大很多,拓跋曜稳稳的抱住软绵绵一团的小丫头,问谢简道:“她可有名字?”
谢简道:“乳名阿菀。”
“可有字?”拓跋曜问。
谢简心觉不妙,这小子不会想给阿菀取字吧?“阿菀年纪太小,只取了一个乳名。”时下幼儿容易夭折,便是男孩都要等进学的年纪才取,寻常女子一辈子也就一个乳名。
只有极疼爱女孩子的人家才会在她出嫁前取名字。谢知的正式名字谢简不想告诉皇家,都是聪明人,他太清楚皇家的多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崔太后和天和帝也没心思给阿菀取名。
拓跋曜也明白小孩子不取名的缘故,他也是进学后才有正经名字,他摸着怀中玉雪一团的小娃娃道:“不若我给阿菀取个小字叫玉蕤如何?菀者,茂貌也。蕤为草木华垂貌。两者释意相通,阿菀又生的粉妆玉琢,玉蕤二字最贴切不过。”
谢简、陈留:“……”你都取了还来征求我们意见作甚?
谢知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宝哥哥给林妹妹取颦颦二字时的情景,她连忙摇头,她怎么想到这一出?太不吉利了!
崔太后好奇的问孙子:“你怎么想到给阿菀取小字了?”
“因为我喜欢阿菀,她漂亮。”拓跋曜说,同为公主,阿菀比他那些妹妹好看太多。他见谢知摇头,不禁问:“阿蕤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字吗?”
谢知继续摇头,反正她名字够多,正经的名字、乳名,再多个小字也没啥,你是太子,你说的都对。
“乖孩子。”拓跋曜心中一喜,低头亲亲谢知粉嘟嘟的小脸,他几个妹妹长的丑不说,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都是作天作地的娇蛮样,让他生不起半点兄妹情,还是阿蕤可爱,她是公主,是自己阿妹。
谢知淡定的让他抱着亲,她自顾自的玩着腰间的玉佩,这是阿翁刚送给她的玩具。从小亲自己的人太多了,反正幼儿就是靠大眼和胖来卖萌,引起别人的爱怜。
崔太后、陈留和谢简却微微吃惊,他们从来没见拓跋曜这么喜欢过一个孩子,他又不缺妹妹。崔太后托腮看了谢知半晌,也不觉得这孩子除了生得可爱些、性子乖巧外,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崔太后素来宠爱拓跋曜,他难得喜欢一个孩子,就让他多玩几天。
她笑着对陈留说:“我看太子很喜欢阿菀,以后有空多带她进宫玩。”谢知还是吃奶的小娃娃,崔太后素来不喜孩子,也不会留一个奶娃娃在宫里住。
“是。”陈留恭敬的应了。
崔太后叫来太妃陪陈留闲话,她同谢简去书房议事,拓跋曜也要去书房上课,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塞在谢知手里,“阿蕤这个给你,明天我再来找你玩。”他嘴上虽征求谢简同意,但实际已定下谢知的小字。
谢知完全不知道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跟奶娃娃玩,不过他还挺大方的,谢知满意的看着他送给自己的羊脂玉佩,用来磨牙不错,省得自己整天不可控制的咬手指。
太子的书房离太后议事书房不远,崔太后这些天只要有空都会送拓跋曜上课,她跟太子走在前面,谢简跟在两人身后,崔太后漫不经心的问拓跋曜:“曜儿很喜欢谢家孙女?”
“喜欢。”拓跋曜点头。
“为何?”
“因为阿蕤漂亮。”拓跋曜理所当然的说,“还很乖巧,不会哭。”
“宁馨也不丑,性子也很乖巧。”崔太后说,谢宁馨容貌酷似陈留,也是个小美人。崔太后倒不是想让拓跋曜多亲近宁馨,她只是好奇为何拓跋曜对阿菀格外偏爱。
“不一样。”拓跋曜摇头,“她又不是我阿妹。”
崔太后啼笑皆非,“宁馨是你阿姊,阿菀跟你才没关系。”怎么说宁馨也是他表姊。
拓跋曜说:“宁馨怎么可能是我阿姊?我阿耶是圣人,阿娘是皇后,她爹娘不过是臣子和公主。只有阿蕤才是我阿妹,她爹也是皇帝,阿娘亦是皇后。”
第23章 书房议事
崔太后:“……”饶她机智过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太子这话,听着似乎没错,但实际问题大了,两人的父母虽同为帝后,都不是一个国家的,哪来的兄妹关系?“那怎么没见你叫摩利阿妹?”
摩利是现任柔然汗王的女儿郁久闾摩利,是柔然汗王和大可敦之女,只比拓跋曜小了几个月,一年前随柔然质子入魏,目前由大郁久闾妃抚养,大郁久闾妃是柔然汗王的大妹,因天和帝没有给几个柔然公主份位,宫中只含糊叫几位公主为郁久闾妃,前面加上大字是为了区别她们不同。
拓跋曜鄙夷道:“区区蠕蠕之女,何以配称公主?”
蠕蠕就是柔然,太武皇帝认为柔然智力低下,打仗只靠武力,不用计谋,败多胜少,嘲讽他们是不会思考的虫子,故称呼他们为蠕蠕。拓跋曜是正统的拓跋家皇子,当然也看不上柔然公主。
虽然梁国和魏国相互有蔑称,魏国称梁国为岛夷、梁国称魏国为索虏,但不可否认,两国也只承认双方是地位等同的敌人,别的都是僻远小国。所谓皇帝、皇后,顶多他们一个分封王,父亲都不是皇帝,女儿又何称呼公主?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女人只有泄欲和繁衍两种作用,汗王一夫多妻,每个可敦都地位相同,无论是可敦还是皇女地位都不高,大部分皇女还需要跟奴隶、可敦一起干活,这种公主还比上寻常鲜卑贵女。
且那几位柔然公主入京后不学华言,拒绝汉化,迄今还说蠕蠕语言、穿蠕蠕服饰,自己把自己关起来。蠢成这样,哪里能入阅遍人间极品的天和帝和拓跋曜的眼?拓跋曜很庆幸父亲对她们无宠,不然给自己生几个蠢弟妹怎么办?太武皇帝就是有远见,蠕蠕这一词对他们来说再贴切不过。
崔太后莞尔,她也不喜欢那些柔然公主。魏国鲜卑掌权,汉人为臣,矛盾由来已久。崔太后身为掌权者,早已脱离了寻常的民族偏见,可因为她是汉人缘故,自她亲政后就再也无人敢当着她的面蔑视汉人。
可那几位柔然公主却敢公然嘲讽她是小家子气的汉女,一点都比不上她们柔然女大气爽朗。也幸好她们无宠,让崔太后留了她们一条命,不然她一定让这几个没脑子的蠢货知道,在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幻,她们再爽朗大气都救不了她们。崔太后冷笑,爽朗大气?什么时候爽朗大气成了愚蠢鲁莽的同义词?真会给自己贴金,不知所谓!
崔太后送拓跋曜进书房,叮嘱他好好随太傅念书,再同谢简去书房叙话,同在书房的还有崔太后另外两名近臣崔宏远和王甫。
崔远是崔太后的内侄孙,王甫号称为太原王氏弟子,实则其父只是一寻常寒吏,因容貌俊美、精明能干而被崔太后所看重。这两人都刚过弱冠之年,比谢简小了十余岁,官职也比谢简低。两人见崔太后入内,连忙上前行礼。
“你都知道了?”崔太后坐在胡床上问谢简。胡床是胡人的家具,可以让人坐着的时候双腿垂下,不用跪坐。虽然大部分士族认为双腿垂下的坐姿不雅,但崔太后已是太后,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当然尽可能让自己舒服,不强求礼仪。
谢简道:“自古主少国疑,圣人正值壮年,为何禅位?”天和帝禅位的原因谢简在回来的路上早已想明白,他只能说这主意愚蠢之极。
“是啊,为什么要禅位呢?”崔太后含笑问,“你们认为圣人为何要禅位?”
崔远拱手道:“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