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见拓跋曜明显不愿意多说,也识趣的没再追问,反而说着家里的趣事逗崔太后和拓跋曜开心。果然拓跋曜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还抱了一会阿菀。他想着阿菀的父亲也是太皇太后当政,结果他死了,太皇太后也被亲子关起来,南梁皇室大乱、江山不稳,两人两败俱伤,难道他们拓跋家也要重蹈覆辙吗?
谢知不知道拓跋曜心里想什么,可见他小小年纪皱着眉头,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他纠结的眉心,小孩子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大人会不喜欢的。谢知不知道皇室目前斗争到了何种程度,但是再激烈都不是拓跋曜可以参与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欢祖母和父亲膝下,让他们更加疼爱他,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会有损失。
拓跋曜摸着谢知软软的小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要是跟阿菀一样是无知幼儿就好了。
陈留陪崔太后和太子进完午膳,在崔太后快午休前告辞离去。等晚上谢简回来,陈留同谢简说起太子暴瘦的事,“郎君,你说要不要让太后给太子请太医令看看?”
“不用。”谢简说,“太后最宠太子,早让太医令诊断过了。太子是因为思虑过多才暴瘦。”
陈留叹气:“一个小孩子哪来的思虑过多?要我说他就要该吃吃、该玩玩,天塌下来还需要他来顶?”
谢简笑而不语,他怎么能不思虑过多?天和帝又不是仅他一个儿子,他自然要担心自己万一得罪了某一方,会被废掉太子之位;或者登基后,永远做天和帝的傀儡。
因为有了天和帝禅位风波,长安城过年的气氛并不是很热烈,整个长安城的勋贵权臣们都约束着自家纨绔安分守已,连朝堂元旦大礼都平静无波的渡过。直到正月初五立春气氛才好转。
因为这一日年仅五岁的太子拓跋曜登基,改元始兴,二十一岁的天和帝禅位。天和帝自封太上皇帝,这是区别于汉高祖之父这样虽为皇帝之父却不统治天下的太上皇,同时册封崔太后为太皇太后。
初五那天太上皇帝先携新帝、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太庙祭祖,下午去东郊迎春亲耕,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至少面子上其乐融融,朝堂王公大臣们皆恭敬的跟在皇帝身后,同天子一起亲耕。
在场的勋贵都是成年人,奔波了一天,都有些疲惫,可大体还能撑不住。唯有拓跋曜只有五岁,即使他手里拿着的是特别定做的小锄头,也没法跟大人一样耕地,他没力气了。毕竟上午他穿着正服随父亲去太庙祭祖,中午一刻都没休息的来这里,他现在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不倒。
他见父亲自顾自的跟朝臣耕地闲谈,下意识想起身休息,天和帝立刻低头看向儿子,拓跋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这时一道天籁解救了他:“陛下,圣人年幼体弱,无法支撑太久,不如先送他回寝宫休息?”
天和帝见说话的是谢简,眉头一皱,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他冷淡道:“既然如此,由你来送圣人回宫。”这事本应该是内侍做的。
“喏。”谢简应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觉得天和帝是看轻自己。
拓跋曜沉默的随着谢简回寝殿,因身上的礼服太重,他想低头放松身体,却听谢简道:“陛下,您贵为天子,当为百官先,任何时候都不可失礼。”
拓跋曜蓦地抬头看向谢简,他认为自己是天子吗?不认为自己是阿耶的傀儡吗?
谢简弯腰对拓跋曜恭声说:“陛下,回了寝宫就可休息,但无论在什么时候,礼仪都是不可放松的。”
拓跋曜不耐烦的听他指导自己,他现在只想休息!拓跋曜随口讥讽道:“谢中书这么爱教导朕,当朕的太傅如何?”
“臣荣幸之至。”谢简说。
拓跋曜怔了怔道:“朕胡说了,太傅莫要放在心上。”无论是太子太傅、还是太傅,都是清闲的官员,谢简之前都没当太子太傅,现在他愿意当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的太傅?
谢简说:“圣人,君无戏言。”
拓跋曜仰头看着谢简,谢简低着头同他对视,“您是皇帝,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所以在说之前要考虑清楚,这些话是否能说。”
拓跋曜沉默了半晌,轻轻一笑,“多谢太傅指点!”
谢简含笑颔首,送拓跋曜回宫,等宫侍替他卸下礼服,谢简方才告退。临走前拓跋曜问谢简:“太傅,阿蕤可好?”
“很好,说话也比以前流利。”谢简说。
“下回太傅有空,带她来宫里玩。”
“臣遵旨。”谢简道。
“这不是旨意。”拓跋曜摆手,“阿蕤是我妹妹。”
“有您这样的兄长,是阿蕤的福气。”谢简说。
拓跋曜颔首,一本正经的说:“等将来朕会给阿蕤一个封地。”他妹妹都有封地。
谢简含笑应了。
陈留尚未回府,就听宫中传来消息说,太上皇帝命谢中书担任太傅一职。虽说还没去掉谢简中书令之职,可只要有点政治素养的人都知道,天和帝在一步步架空崔太后的人,谢简只是第一个。
天和帝禅位之初的这段日子,朝廷异常的平静,太上皇帝让谢简去当太傅,谢简也毫无异议,第二天便去书房教导皇帝,不仅没有一丝怨言,反而备课授课都十分上心。他中书令之位虽在,可对太上皇帝派来夺权中书侍郎视若无睹,似乎真把自己当成太傅,一心一意教导皇帝。
公主府的日子也过的波澜不兴,等到了三月,婉姬又给谢简添一女,也是谢简最小的女儿七娘。陈留失望之余也彻底放下,不再想尽办法求子,而是安安心心的养育女儿、教养孙子。闲暇之余还会带着孩子,同谢简外出赏景游玩,夫妻两人感情倒是越发恩爱。
等七娘出生,公主府也改造完毕,陈留定下庶女一满五岁就要跟母亲分开,姐妹同住一处的规定,对外宣称所有女儿都由自己抚养,同时还给了婉姬媵人名分。
这一招让谢知佩服不已,釜底抽薪的把姬妾傍身的孩子拿走,让姬妾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抬一个、压两个,让三个女人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勾心斗角,也免得她们因无聊而生事,不愧是宫里养出来的高手。
不过陈留后院是得意,朝堂上谢简却过得压抑,太上皇帝认准他是崔太后第一走犬,倾尽全力的压制他,不让他动弹半分,谢简干脆以年老体弱为由,辞去中书令之位,专心教育皇帝。
陈留听到谢简从中书令变成太傅就懵了,哪怕天和帝是她阿弟,她心里也更亲近崔太后,他们家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崔太后带来的。但陈留又怕多问给谢简压力,忍着心中焦虑,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谢简。
谢简看出她的心思,语气温和但坚定的安慰陈留,“放心,我没事。”太后身边几位重臣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唯有谢简是孤军奋战,在天和帝禅位之前,谢简就猜到天和帝会先集中火力对付自己。
他也不想跟天和帝硬干,既然他想打压自己,他就干脆专心做太傅,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好。谢简从来不认为天和帝会赢,他当皇帝都没赢过太后,难道成为太上皇帝就会有所改变?就凭把皇太后改成太皇太后?可笑之极。
谢简没说缘故,可他的话让陈留心一下平静,她趴在谢简怀里,“我信郎君。”
谢简抚摸着陈留的背,“不会太久的,最多四年。”
“嗯。”陈留信任的看着谢简。
虽说谢简一向先知先觉,可他到底不是神仙,不能预测将来。原本他猜测自己最多蛰伏四年,可是没想到天和帝禅位第四年柔然的再次进犯,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天和帝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的威信,御驾亲征,同时命天子拓跋曜镇守京都,这一年拓跋曜八岁、谢知五岁。
第26章 日常生活(上)
正平四年正月初五, 虽已过腊月,但因尚未立春,天气依然阴沉沉的,早起天上还飘了些雪粒子。寒日隐在云层中,只剩了一团黯淡无华的白影。
谢知惯例辰时起床,她起居向来规律,戌时睡、辰时起,午时再睡半个时辰午觉, 每天睡足六个半时辰, 少一刻钟都不行。本来冬日寒冷, 起床最难, 可因她住的暖阁温暖如春,早起到也不觉得难受。
因谢知作息规律, 连带她康泰居的下人作息也十分规律,她乳母阿罗早她一个时辰便起来的,等谢知睁开眼睛, 就把她抱起来, 先伺候她净面漱口,然后端来一盏温热的清水, 一勺勺的喂谢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