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言听谢知坦然自若的喊着常大用,心中一惊,常内侍监是陛下的心腹,就算陛下尚未亲政,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如此自然的喊他常大用,他知道岳父有心让阿菀入宫侍君,但没想到阿菀居然现在就如此盛宠。
拓跋曜虽然对崔五娘另眼相看,但对谢知的宠爱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因此宫里早默认将来五娘是皇后,谢小娘子是夫人。这点就算崔太皇太后也没反对,她管天管地,也只能管皇帝立后人选,却管不了皇帝宠爱谁。
再说拓跋曜对五娘不比谢知差,她也就睁眼闭眼过去了,她再亲近娘家,拓跋曜的身份也是不同的。因拓跋曜的态度,宫里下人把谢知当半个主子伺候,常大用是拓跋曜的心腹,更明白拓跋曜把谁更放在心里,对谢知也更恭敬,导致谢知对常大用不像别人那般尊敬,反而对他很亲近。
秦纮也若有所思的看着谢知,看来他这位表妹将来必然会入宫,以谢家的身份,她夫人身份肯定有的。
“既然阿菀明日要上课,不如我们今天带阿菀去街上逛逛,等她请完假再去别庄玩耍。”秦宗言再次提议,谢兰因也不好拒绝,点点头说:“也行,我也没逛过长安城呢。”
秦宗言微微一笑,“这几天我多陪你逛逛。”他目光温柔、语气柔和,谢知眨眨眼睛,感觉自己晚上都不用吃,看他们就饱了。
按照秦宗言的想法,是带妻女坐马车上街,在闹市区选个位置好的茶楼,她们坐在茶楼上看街上景色,对哪家店铺感兴趣就派下人把那家店铺的女掌柜请来,她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可谢兰因和谢知都是从小被关在深宅大院、没见过市井生活的温室花朵,难得有机会可以逛街,两人怎么愿意坐在茶楼上看景色?她兴致勃勃的给女儿换了不起眼的家常衣服,想要跟女儿一路走过去。
秦宗言哪里肯让爱妻露着脸外出,硬要她带羃离把全身都遮住,谢兰因嫌羃离不方便,不肯戴。就算东汉已有班昭写女诫,可时下仍有先秦遗风,对女子束缚远不及后世那么严重。班昭的女诫更针对后宫女子,而不是普通百姓。
且魏国乃鲜卑当政,鲜卑族在立国之初,仍有母系遗风,很多鲜卑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对女子的束缚就更少,街上的女子各个花枝招展,谢兰因没想跟那些平民女子一样,但也不乐意秦宗言管自己管得那么严。
眼见阿娘要跟继父吵架,谢知忙奉献出自制的防晒面纱,让阿娘戴着面纱上街,她是不反对蒙脸上街的,在这个没有防晒霜的时代,只有靠物理防护才能让自己不晒黑。
谢兰因满意的看着女儿送来的天蚕丝面纱,“阿菀的面纱不错,回头阿娘给你多做几件漂亮的。”她暗暗心酸,以前女儿天蚕丝的寝衣随便穿,现在却要宫里赐下她才有。
谢知随口道:“阿娘可以姑父帮你养天蚕啊。”
谢兰因困惑的看着秦宗言,天蚕可以养出来吗?秦宗言苦笑:“阿菀当我无所不能吗?我哪有本事养天蚕?”
“为什么不能养?姑父之前也进贡了天蚕丝吗?”谢知问,这事拓跋曜跟自己说过,谢知就记住了。
秦宗言说:“那是我无意间找到的,也就只收集到少许。”蚕茧要军士去树上一个个找,秦宗言找过几次就不乐意了,他的士兵是用来打仗不是用来找蚕茧,讨好后宫女眷的。
“树上有天蚕蛹,是不是因为天蚕要吃那些树的树叶?我们白蚕能养,为什么天蚕不能养?”谢知挺想让继父试着养天蚕丝的,这样她就不愁没衣服穿了,老让拓跋曜赏给她,她也不乐意,好像自己是讨来的。
秦宗言摇头,“不好养,我找人试过,没养成功,它们不像白蚕能养在蚕房里,幼年可以养,成年就不行了,待在蚕房里会死。”
“那为什么不放在外面养呢?”谢知如大部分孩子般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放在外面——”秦宗言正想说放在外面天蚕会爬走,可突然想到阿菀都能想到自己种树,他或许也可以划出一片树林试试看?秦宗言虽说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大,他暗中培养的私兵每年也是一大笔费用,如果天蚕真养出来,他同那些胡商的交易就多了一种,“我回去试试看。”
谢知用的点头,“姑父把天蚕养出来,给阿娘做漂亮衣服。”
谢兰因轻弹女儿额头,秦宗言哈哈大笑,“好,等我养出来,都你们天天做漂亮衣服。”
谢知心满意足的拉着阿娘的手出门,秦宗言见妻女兴致勃勃的非要微服游玩,也只能配合的让下人拉来骡车,他亲自当车夫,秦纮带着斗篷坐在车驾上,谢知和谢兰因坐在车厢里,两人蒙上面纱,拉起车帘,兴致勃勃的看着车外的景色。
魏国的长安和梁国的建康,是目前中国两大最繁华的城市,梁国不及魏国战乱那么多,建康看起来更富裕祥和,长安则更威武大气,街上异族人也多,甚至还有白人和阿拉伯人,谢知甚至还看到出售中的黑人奴隶,也就是所谓的昆仑奴,但这些人并不是非洲黑人,看起来更像是马来、印尼那边的黑人。
谢兰因见女儿好奇的看着昆仑奴,“阿菀想要买昆仑奴?”
谢知摇头,“不想。”
谢兰因说:“这些昆仑奴太矮小,你姑父那边有高大的昆仑奴,各个力大如牛,你要喜欢,我让他从家里给你调个过来。”
“我要昆仑奴也没用。”谢知汗颜道,继父养昆仑奴能打仗,她要昆仑奴做什么?
“也对,你又不外出,养昆仑奴也没用,回头阿娘给你找两个漂亮的新罗婢。”谢兰因说。
昆仑奴、新罗婢,这似乎是唐朝的特产,谢知想到唐朝长安的古人开放至此,可到了最后那个时代,国内来了几个老外,国人都跟看稀奇一样盯着,还以为是妖怪,堂堂大国衰落至此,古人要是知道,也会跟后人一样悲哀,而生在那时代的明白人又是何等绝望……
谢兰因轻推女儿,“阿菀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知摇头,她就喜欢胡思乱想,好好的想这事干嘛?她拉着阿娘的手兴致勃勃的说:“阿娘,我们一家家的逛。”
“好。”
谢兰因和谢知都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对于市面上的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完全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再好也比不过她们自用的,两人最爱看的就是胡地商人带来的各种新奇小玩意,有像泥块一样的红糖、质地不纯的琉璃器皿、粗犷豪放的金器,甚至还有黑乎乎的石头。
谢知看了这块东西好一会,确定这就是一块石头,可那胡商正在忽悠一个胖妇人说这是他从胡地带回来的宝石。胖妇人将信将疑,胡商指天画地的发誓这绝对是一块大宝石,只要请工匠一打磨,就能散发宝石的绝世光彩。
那胖妇人还没全信,谢兰因已扭头去问秦宗言,“这真是宝石?”她怎么觉得是石头?
秦宗言好笑的摇头,“这些商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们的话你一成都不能信。”
胡商看了秦宗言一眼,确定这些人身份不一般,满是肥肉的脸上挤出大笑脸,“郎君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谢知专注的看着被胡商随意摆放在路线的一盆盆栽,盆栽上开了一簇簇雪白柔软的花朵,胡商见状忙说:“小娘子可是看中了我从天山山顶带回来的白玉花,这花——”
“你这棉花怎么买?有棉籽吗?”谢知打断了胡商的话。
胡商没想这小丫头居然知道这花是棉花,他被戳破谎言也不尴尬,继续笑道:“小娘子,这是养在花园里的花,哪有多少种子?”
秦宗言也诧异的问:“阿菀,你要在花园里种棉花?”他不觉得棉花种在花园里会很好看。
“不是。”谢知直起腰说:“姑父,我看资料说边关有些地方是种植棉花的,你那边有人种植吗?”
秦宗言说:“这我不清楚,要问长史官。”
胡商一听长史官,就这几人是官身,对他们招呼更殷勤,“小娘子,我这里还有从身毒带来的蔷薇精露,在袖子上滴一滴,能香上七八天,你可要一瓶。”
谢知笑着摇头,“你这里还有别的稀奇植物吗?”这年头玫瑰精油稀罕,纯正的玫瑰精油都是上贡的,一年也顶多十瓶,这些胡商手里的都是加了几滴玫瑰精油的麻油,味道要有多难闻就多难闻,她才不要。以前天和帝在,十瓶精油都归太皇太后和后宫嫔妃。
今年天和帝驾崩,上进的玫瑰精油一半在太皇太后那里,三瓶在崔明珠手里,剩下两瓶拓跋曜全给谢知了。谢知转手一瓶送陈留、一瓶给阿娘,她还小,用不上精油。而且她迟早要自己提炼精油,她过段时间要开始提纯酒精,精油花水只是副产品而已,不过玫瑰精油和茉莉精油一般也不用蒸馏提取。
胡商见这小娘子连玫瑰精露都不稀罕,心中微惊,要知道他这里的玫瑰精露是高门显贵都稀罕的宝贝,他想了想,吩咐身边的昆仑奴将他摆在家里的植物都搬来,谢知看到一盆半开半合的浅蓝色花朵,眼前一亮,亚麻!就是不知道这亚麻是用来榨油的胡麻,还是用来纺织的亚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