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纮一天两夜没睡,谢知也基本熬了一夜一天,但两人第二天都还是固定时间起身,谢知看着铜镜中不见憔悴和黑眼圈的自己,心里感慨,年轻就是本钱。
城中戒严多日,谢兰因起床,见高句丽士兵还是没来,心里诧异,等女儿过来陪自己用早膳,她困惑的问女儿:“高句丽士兵怎么还没来?”
谢知说:“他们大约今天晚上应该到了,御夷镇肯定是到了。”
谢兰因问:“为何他们这么慢?比我们晚了两天?”
“因为五哥他们是急行军找我们,除了人马什么都没带,他们才一两千人,高句丽要十万大军,能这么快到齐,已经很不错了。”谢知说,古代几千人的急行军,极限基本是一天一夜三百里,没听过十万大军有这么快速度的,所以她们早一天告诉五哥,能让五哥做很多准备。
谢兰因问:“御夷镇能抵御十万大军吗?”
谢知笑道:“十万大军肯定不会只攻御夷镇一处,不然多亏?即使破城,城里的物资也不够十万大军抢夺的。他们大部分兵力应该往怀荒。不过他们本来是隐秘而行,这次是提早被我们发现。”谢知暗想,这高句丽的主帅心里应该呕血了,他这次要是打赢说不定能保命,打输他是死定了,毕竟高句丽王都赔上儿子了。
高句丽主帅的确心情非常不好,高句丽跟魏国并不接壤,离高句丽国土最近的是营州,并非云州,他们之所以穿过契丹和库莫奚的领地,来安州打怀荒和御夷,就是因为步六孤宗言、独孤雄和匹娄景都不在,几个成名的镇将如勿忸于波等人也不在,甚至怀荒中大部分将领都被步六孤宗言带走了,只留下秦五(秦五叔)和慕容胡,这两人武勇有余,智谋欠缺,不足为惧,所以高句丽才联合库莫奚和契丹,准备趁着三位柱国大将军都不在时,在边地狠狠抢一票,把魏国的粮食和人口都抢走。
他们计划的很好,采取突袭方针,派先锋军扫清路上障碍,趁着魏国军队没有防备之际攻入怀荒,但是没想他们出师不利,居然在靠近御夷镇时被人发现。高句丽并不止一队先锋军,一共有三队,都是高句丽的精兵,按理派出去探御夷镇的先锋军是最没有危险的,因为论守备力量,御夷镇是六镇最弱的。
三王子闹着要加入先锋军,主帅就把他分到这一队,想他在这一队怎么都不会有危险,但是没想到别的先锋军都没出事,唯有这一队先锋军居然全军覆灭!主帅在接到军士的回报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等他亲自赶到坞堡,看到满地军士尸体,只觉头晕目眩,他想不出这队先锋军到底遇到上了什么人,才会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被人全部覆灭。
毕竟后续部队一听到先锋军派回的探子求援说,他们遇到一座装备精良的坞堡,不敢轻举妄动,需要大部队支援时,攻打御夷镇的两万大部队就加急赶路,在天亮之前就赶到坞堡。可当时候谢知早亲卫把先锋军屠杀殆尽,带着牧民们都跟秦纮汇合了,大军就算插翅都追不上她。
主帅查探过现场情况,士兵们身体僵硬,显然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他们是在很短时间被人杀光的。从尸体排列整齐的情况来看,可以看出这队先锋军似乎完全任何反手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屠杀尽灭!
什么时候魏国有这么强悍的精兵?这些都是高句丽的精兵,就是碰上秦家的军队,他们也有一战之力,绝对不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被人杀光。这么强悍的军队保护是什么人?要不是知道魏国皇帝远在梁国打仗,他都要怀疑是魏国皇帝微服私访来御夷镇。三王子虽不在尸体里,可主帅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当魏国俘虏的下场比当场战死更惨。
主帅憋了一团火,领着五万大军气势汹汹的赶到怀荒,借着要给三王子报仇鼓励军士士气,结果就看到挂在城头的三王子,主帅心头一沉,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城墙上的士兵正一抓一放的把三王子当玩意一般打发时间,不时发出嬉笑声,而三王子则声嘶力竭的惨叫。
城头的士兵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用熟稔的高句丽语说:“三王子,你的高句丽大军来救你了?你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吗?”
秦纮抓到三王子后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并没有刑讯他,甚至连逼问都没有。三王子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故意不敢闹翻,一直洋洋自得的等着主帅来救自己。完全不知道,秦纮对自家君王都没多少敬畏,准备君王青梅竹马的爱人抢走,更别说对高句丽王有多少敬畏。他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三王子就是等着今天,好让他中气十足的叫嚷。
果然三王子眼见自家的军队,痛哭流涕的大喊:“救我!大将军救我!”
主帅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大手青筋暴起,魏国这一招太毒了!大军攻城在即,他不可能为了三王子一人,置五万大军于不顾,但他要是不救三王子,他这次就算打了胜仗回京也不会有好下场,要是失败——他的家族恐怕都会受累。
“听说你们的先锋军是你们的精兵?啧啧,这一个个都是娘们似的软|蛋吧?连我们一个牧民部落都打不过,一个时辰就被牧民杀干净了!”喊话的士兵唾沫横飞的用高句丽语大肆嘲讽五万大军,大军中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三王子被俘虏,听到魏国兵的喊话,军中一阵骚动,他们都不敢相信三王子被魏国抓住了!
主帅眼见军心不稳,不假思索,抓起大弓,对准三王子直射而去,“魏狗胡说!我们三王子还好好的在军中!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假货冒充我们三王子!”
城头的士兵们早有防备,抓着三王子往后急退,同时一旁拿着盾牌的士兵们上前,将主帅射来的箭枝挡住。同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枝同样朝高句丽的主帅直射而来,“保护将军!”主帅身边的亲卫们举着盾牌护卫主帅,同时主帅急退,那根箭枝深深刺入盾牌,差点将举盾牌的侍卫射死。
主帅蓦地抬头,就见城墙上一名容貌平凡的中年男子站在墙头,手中握着弓箭,这人是谁?好精准的箭法!
甲一放下弓箭,对着秦纮微微颔首,秦纮拱手道:“大伯辛苦。”
甲一听秦纮叫自己大伯,面露微笑,这小子倒识趣。与此同时,被秦家军救下的三王子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士兵们抓起,当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的面,狠狠砍下脑袋,鲜血如注,喷到了战旗上。
第114章 守城(六)
在三王子的血喷到旗帜上, 城墙的士兵将三王子的头颅挂在旗帜下方, 同时大吼道:“杀高句丽三王子祭旗!”
主帅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杀得不是三王子, 他们在动乱军心!三王子在御夷镇!”
即使主帅当即否认被杀的是三王子,可高句丽的士兵们还是觉得被杀的人跟三王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怀荒镇的人真那么有本事?可以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一个这么像的人?战场杀敌最重要的是军心, 秦纮此举一下就将高句丽的军心动摇了。
主帅知道不好再拖下去, 时间越久, 对他越不利, 他拔出长刀:“进攻!”
随着一阵激动人心的战鼓声响起,高句丽的士兵开始冲锋攻城, 高句丽并非柔然、契丹这种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 他们是一个农耕民族且汉化极深, 所以高句丽一直是魏国的心腹之患。在魏国开国之初便跟魏国有一场交战,随即高句丽便一直向魏国进贡称臣, 无论是拓跋曜登基、还是他册立太子,高句丽都曾送来贺礼。
两年前高句丽广安王薨逝, 拓跋曜还派人悼念广安王。新王登基上位, 急于立威, 兼之这次机会难得, 不然契丹、库莫奚也不会答应跟高句丽联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秦宗言敢带这么多老将离开,只留二十岁的儿子驻守, 就是对儿子有信心。秦纮也不失父亲的期待, 在杀三王子祭旗后, 他又命人投出无数个瓷罐,瓷罐中装满高度酒精。
冲锋陷阵的高句丽士兵被酒精砸个正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城头军士们又射出无数火箭,酒精遇火,顷刻熊熊燃烧起来,冲锋的军士来不及冲上城头,就浑身冒火的四处乱跑,阵型全部打乱,这时城墙城上无数石块投掷而下,高句丽的士兵一旦稍微靠近些城墙,就有无数箭枝激射而出。
古代冷兵器作战,最讲究的就是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高句丽的士兵士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一蹶不振,要不是主帅亲自坐镇,军官们虎视眈眈,大部分普通士兵都要做逃兵。大帅脸色铁青,命令手下亲卫扛起撞木攻城,同时命令骑兵冲锋。
步兵举盾牌掩护,骑兵举弓射箭,骑兵们箭术精湛,很快守城的士兵开始出现伤亡,秦纮抬手命令弩兵准备,弩|弓射击比弓箭容易许多,且可以站在遮蔽物后面使用,箭枝再次倾泻而下,同时甲一、甲二等人由人保护着,对准抬着撞木主帅亲卫射击,几箭齐发,主帅亲卫几乎是同时倒地。
沉重的撞木轰然落地,将尸身砸的稀烂。主帅的亲卫眼见同伴倒下,不用吩咐,再上去一批,还没抬起撞木,就再次被甲一等人射死。同时第一批攻城的骑兵和步兵也出现伤亡,墙头的弩|箭、投石机,几乎是一批批收割着攻城士兵的命。
慕容胡看得咋舌,这军中出现神射手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这么多神射手,神射手的培养可不容易,这是要好吃好喝,无数箭枝堆出来的,每一个都是金娃娃。这谢小娘子从哪来得来这么多对她忠心耿耿的神射手。
秦五叔也若有所思看着甲一等人,他比直线条的慕容胡城府深多了,一眼就看出这种人绝对不是军中出生,他们身上没有军人的习气,反而有点像暗卫,这谢家能有这么多暗卫?这种暗卫就是秦家都培养不出来。倒是秦纮这会猜出甲一等人的身份,他之前没往那方面联想,现在想想,答案已经很明显,除了皇宫谁能培养出这种暗卫?甲一他们应该是阿菀生父的暗卫吧。
主帅对甲一等人恨得咬牙切齿,想杀了甲一,但是他们站得分散,身边又有无数侍卫守护,他试着射杀几次都不成功,反而自己差点被甲一射下马,他眼见攻城的亲卫已倒下第三批,无奈的命人敲鼓收兵。高句丽兵的士气早已泻得差不多,听到收兵鼓声,慌忙退下。
慕容胡惋惜的看着高句丽士兵退走,“干|他|娘|的!那玩意好是好,就是火太大,我们都不好追。”慕容胡说的是酒精,大火让高句丽士兵伤亡惨重,但也阻扰魏兵出城攻击。
秦纮莞尔:“他们毕竟有五万大军,我们才八千人。”如果秦纮现在手上有一万五千人,肯定带兵出城杀敌,现在只能慢慢跟他们来。秦纮命人出城灭火,同时将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尽数埋入一早挖好的深坑,头全部砍下堆成一个白骨观,三王子的头颅依然挂在城墙处。
秦纮看着三王子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头颅,“把他的头腌了,毕竟是三王子,总归要给他一个全尸。”秦纮决定等战后送高句丽王一份大礼。
第一次守城大胜而归,众将领心中都很满意,秦纮命令杀猪宰羊犒劳大军。最好部位的肉自然是奉给亲卫和众将领吃的,但是余下的士兵也能吃到余下的肉、内脏,大厨们担心肉不够,还让养殖场杀了一大批肉狗,不管是什么肉,大家都能吃到肉,也就满足了。不过酒是没有的,作战期间,所有人严禁喝酒。
秦纮趁着空闲,去主院给谢兰因请安,作为继子和继母,秦纮平时很注意避嫌,平日给母亲请安,基本都带着兄弟们一起过去的,很少一个人过去。但他现在私心是想同阿菀一起用膳,所以果断把黏着自己的秦六郎、七郎和八郎赶走,提着特地吩咐大厨做的烤乳猪去给谢兰因请安。
没想主院里只谢兰因一人在,谢兰因笑望着秦纮:“五郎怎么想到现在过来?”
秦纮看了一圈,没看到谢知,不由奇怪阿菀去哪里了?他放下食盒说:“我吩咐大厨做了一道烤乳猪,母亲看看是否合胃口。”
谢兰因知道秦纮是来找阿菀的,她也不点破,“阿菀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也该回来了。”
谢兰因话音刚落,就听下人回报说姑娘回来了,她还没说什么,秦纮就走出去了。谢知穿了一身骑装,脚上穿着婉如新作的羊皮靴,面上蒙了三层布,谢知进屋掀开面罩时,脸都微微泛红,玉色的肌肤上隐隐渗着香汗。秦纮有些心疼,也不等丫鬟有什么动作,自己亲自给谢知拧了一块帕子让她擦脸,“出门不用遮得那么严实,在怀荒没人敢对你无礼。”秦纮暗怪谢家对阿菀教养太严格,魏国的贵女有几个出门把自己遮得如此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