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这才欣慰的摸摸女儿的鬓发,“总算没有傻到底。”
谢知不满的看着母亲,她从来都不傻好么?
秦纮这次来秦家是跟父亲商量对革岛奴隶的管理,秦八的意思是对奴隶分等级管理,魏国奴隶地位最高、高句丽奴隶地位其次,最末是扶桑本土奴隶,这种区分并不仅限于地位划分,还事关奴隶的福利待遇,每个等级奴隶每天吃的食物,年底的奖金都不同。
这种等级划分谢知是反对的,这让她想起当年的伪满洲国,那个最后连满洲贵族都忍不住造反的国度。可是除了她,家里所有人都赞成,其中包括柔娘和凤容。两人很实际的从现实考虑,这种等级划分更让他们便于管理。后来谢知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允许各族奴间联姻,联姻并不会降他们本身的等级,他们的子女的等级随着他们高等级的父母变化,同时鼓励他们学汉语,让他们风俗习惯往魏国靠拢。
谢知是想过几代后革岛上各族人能彻底融合成,当然融合以汉族为主,现在还没有国家、民族概念,哪怕对一个士大夫,让他为国为民,人家也会把你当傻蛋,这时大家只有忠孝思想,爱国?什么国?什么是民族?没人对这些下真正的定义。
这也是民族融合的最好时期,谢知还是偏向用温和手段同化革岛原住民,而不是用侵略手段。除非她能狠心到用白人种族灭绝手段来侵占大陆,不然暴力压迫只会激起别人的反抗。革岛是谢知发现的,她提的建议也不是不可行,在秦纮的坚持下,秦家最后决定实施谢知的提议。秦六准备去革岛,给秦八做帮手。
谢知救了那些逃奴后,就派人去六镇转了一圈,打听了些情况后,不动声色的将手头近些年培育出来的良种往高句丽和山东推广,自三年前爆发了一次蝗灾后,近些年边境一直顺风顺水,作物收成不错,粮食价格稳定,谢知手上有的是金子,买粮食也不心疼。
她没有先知之能,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可她明白边境的百姓生活再恶化下去,这里迟早要起兵乱。兵乱并不一定会让魏国覆灭,黄巾起义最后也被镇压,东汉还是苟延残喘了许多年。而且如果起义规模不大,甚至对皇朝统治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对皇朝统治没影响,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却很大,因此谢知要积蓄足够的自保实力。
这担忧谢知对秦纮说过,秦纮搂着谢知保证,如果有人造反,他一定会保护她的。秦纮并不觉得普通民众造反会起多大风浪,除非后面有贵族撑腰,阿菀是过虑了。不过她屯粮的计划跟他不谋而合,他也想屯粮,虽然他屯粮的目的跟谢知不一样。有计划生活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第207章 谢宝珠
三月的长安本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但今年的春季来的格外玩, 三月末的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高平从温暖如春的马车走出, 感受到吹在脸上的寒风,她不由拢了拢领口的貂裘,快步走入内寝殿。内寝殿里烧了几个暖炉, 暖暖的熏得室内室内温暖如春,但不可避免的有一股炭火味。
高平不由蹙眉问女儿:“怎么不烧火地?放了这么多暖炉, 也不嫌熏得慌。”
“阿娘你来了。”太子妃谢宝珠让丫鬟给高平洗手净面看茶, “这些天也不是很冷,烧火地太费炭火, 我就让人改烧暖炉, 这是用煤做成的炭,味道也不是很浓。”
高平不以为然:“费炭火又如何?难道家里还缺这么几个钱?你若是手头紧, 我一会让人给你送些炭火来。”
“不用, 我这里炭火足够。”谢宝珠摇头,她又不缺钱,她只是不想浪费炭火才如此, 不过这种事跟阿娘说不通的, 她总觉得又不是没钱, 有什么好节省的?总说自己小家子气。可这又不是钱的问题。宫中陛下都以节俭为要,她一个太子妃能不节省吗?
“太皇太后这些天身体好点了吗?”高平问着自己最关切的问题。太皇太后年前病了一场, 到现在都没痊愈, 她年纪大了, 大家都有点担心她身体,毕竟她现在是太子最大的靠山。她要出事,太子一系会大受打击,高平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太皇太后能长命百岁。
“好些了。”谢宝珠脸上轻松,但心里并不轻松,太皇太后看着是好些,可太医也含蓄的表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需要好好休养,她经受不起折腾了。因此谢宝珠和太子加倍孝顺太皇太后,谢宝珠在太皇太后处伺候了三天,昨天被太皇太后强行遣回来休息。
“这会谁在太皇太后宫里伺候?”高平问。
“秦良娣。”谢宝珠说,太子目前除了太子妃谢宝珠,还有三位有名分的妾室,两名良媛、一名良娣。秦良媛是太子的宠妃,秦绍的长女,已给太子生了长子。还有一名良媛嵇氏,出生鲜卑大族纥奚氏,鲜卑汉化时纥奚氏改为嵇氏,她还是彭城王长姐的幼女,同太子也育有一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
良娣郭氏是太原郭家的女儿,她的祖父也是朝中重臣,她跟太子育有一女。秦氏、嵇氏和郭氏三人是同时纳入东宫,一并册封为太子孺人,三人差不多时间怀孕,秦氏和嵇氏都生了儿子,郭氏生了女儿,因此秦氏和嵇氏的份位在郭氏之上。可以说太皇太后为巩固太子地位,真是费煞苦心。
高平脸立刻耷拉下来,“你怎么让这个狐媚子去伺候太皇太后?”高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太子的三个妾室,一个比一个狐媚,尽勾搭着太子魂不守舍。
谢宝珠神色微沉:“她们是太子有名有份的妃妾,不是身份不明的狐媚子。”谢宝珠最厌烦的就是母亲这点,她怎么就认不清自己跟她的区别?她是拓跋曜的公主,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独霸驸马,惩罚任何企图靠近父亲的女人。可自己是拓跋家的媳妇,她难道觉得拓跋家对女儿对媳妇是一个待遇?拓跋家的媳妇谁敢善妒?她这么随便称呼太子妃妾为狐媚子,外人怎么看自己?他们会觉得这些话是她跟母亲说的。
谢宝珠神色一沉,高平就有些害怕,她低声抱怨道:“我不说就是了,你干嘛这么生气?”自女儿九岁以后跟祖父进学后,高平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女儿,现在她成了太子妃,心思就越发难测了。
谢宝珠轻叹一声,“阿娘我没生气,只是你不知道宫里——”陛下从来不是和蔼可亲的人,她跟太子今年元旦后成亲,成亲这三个月,她作为儿媳妇见不到家翁是正常的。可太子居然也只在书房上学时才有机会见到陛下,可想而知太子在宫里并没有外界所传的那么得宠,至少在陛下这里不得宠。太子跟她夫妻私语时也曾说过,陛下对他反而不及下面的兄弟。谢宝珠当着太子的面,自是安慰他说,他是国之储君,陛下要严厉教导他。可心里还是明白,陛下要真喜爱太子,就不会对太子如此不上心。
太皇太后倒是极宠爱太子,可她宠爱的是太子,又不是她这个太子妃,她会让太子娶自己为太子妃是看在曾祖父是中书令的份上。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善妒,她的日子能好过?且自己年纪还小,还没来癸水,不能给太子开枝散叶,太子找别的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太子子嗣越多,地位就会越稳固。毕竟这会皇家的那些皇子中,只有太子一人才有子嗣,大皇子已经成亲、三皇子的已有妾室,但他们的妻妾目前都没生养,只有太子子嗣兴旺,这是太子最大的优势。
“苦了你了。”高平想到女儿入宫才三个月就瘦了一圈,以前看着还像孩子,现在看着比未出嫁时成熟了百倍不止,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想想,驸马不想让女儿入宫或许是对的。可是高平又不甘心女儿嫁给别人,她的女儿就应该做天下最尊贵的人,做到谢知都做不到的事。
“没什么辛苦的,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谢宝珠淡淡一笑,她跟母亲不一样,她早知道宫里日子比不上家里轻松,可她还是坚持入宫。她不是公主,没法子像母亲一样靠着身份管教父亲,既然她都要做别人的媳妇,都要伺候夫婿和长辈,她为何不选个天下最尊贵的家庭伺候?大姑做不到的事,她一定会做到的。
“你也顾惜自己的身体。”高平柔声叮咛女儿。
谢宝珠点头应是。
高平这会想起一事,对谢宝珠说:“你曾大父让我带本书给你。”
谢宝珠奇道:“什么书?”
高平摇头说:“你曾大父没说。”她让丫鬟取来书匣给女儿。
谢宝珠也不避讳母亲,揭开书匣上的封条,里面是五本叠得整整齐齐的手抄本,第一本上面写了四个字《女诫随笔》,她不由喜上眉梢,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曾大父之前给自己看过的女诫和历代后妃的读后随笔。这五本书曾大父已经给自己讲过一遍了,谢宝珠学完后意犹未尽,入宫前想问曾祖父要来,曾祖父却说他手头的不全,要给她找原本,这就是原本吗?
谢宝珠确定了内容,才有闲心细细赏玩手中的书卷,这随笔应该是女子手书,字迹秀美风流,她以前觉得只有卫夫人的字才能称之为簪花体,可现在看这手好字,又觉得这也算簪花小楷了,她翻到书卷尾页,上面有著书的小印,她不由问道:“阿娘,你知道阿菀是谁吗?”
高平在看到手抄本的字迹时就知道这几本书是谢知写的,她跟谢知同窗多年,她的字自己还是能认出来的,听到了女儿的问话,高平淡淡道:“这是你大姑的乳名。”
“阿姑乳名不是玉蕤吗?”谢宝珠惊讶的问,这还是陛下给阿姑取的,人尽皆知。
“玉蕤是陛下给你阿姑取的小字,阿菀是她的乳名,她一出生你祖父就给她取了。”高平并不知道谢知的真正身份,驸马说谢知的乳名是她父亲取的,她以为是谢灏取的。谢灏等人出逃时,谢修隐隐有些印象,他大概记得嫡母并未生产,阿菀并不是他亲妹妹。后来他年纪渐长,谢简也不瞒着长孙,把谢知的身世跟谢修说了,谢修才知原来自己妹妹本该是公主。
谢宝珠有些震惊的问:“这五卷书都是阿姑写的。”
高平说:“大约是吧,你阿姑不是一直写书吗?”
谢宝珠闻言轻叹一声,问高平:“阿娘,阿姑在御书房读书时是不是课业很好?”以前大家都把谢宝珠跟谢知比,总说她有几分像阿姑,谢宝珠心里是不服气的,论身世论地位,她哪里比阿姑差?大家都说阿姑长得好看,谢宝珠自己就是少见的美人,她不信还能有人能远超自己。
可知道这五本她奉若神书的随笔是谢知所写后,谢宝珠不得不服气。阿姑写皇后传随笔时才十岁,她十岁那年连史书都看不懂,别说是写随笔。女诫是阿姑十二岁写的,据说是专门写给二姑的,她六岁就学过女诫,只知死记硬背,从来不知女诫还能反着读。难怪曾祖父让她好好学着点,说她比阿姑差远了。
不过谢宝珠有谢宝珠的傲气,她承认自己比不上阿姑,但不觉得她比阿姑差太多,她又没阿姑当年的学习条件。阿姑是曾祖父启蒙,五岁就去了御书房由太学监的太傅、博士教导,据说当年陛下还亲自教过阿姑课业,她要是也有这样的先生,她也不一定比阿姑差。谢宝珠现在只叹息自己学的太晚,当初她要跟阿姑一样五岁进学就好了。
“她成绩是不错。”高平并不想提谢知的学业,她好奇的问女儿:“她这写的是什么书?”
“阿姑未出阁前写的女诫注释。”谢宝珠说。
高平愕然道:“她还会写女诫注释?”谢知的脾气怎么会写女诫注释?她从头到脚就没半点温良贤淑,那会也就陛下把她当宝,旁人都对她不上心。高平有意识的忽略了拓跋曜对谢知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他甚至不许谢知出现在人前,每次外出别说是让她露脸,就是身形都不许露出来,就恨不得在她身上罩个黑袍。魏国民风开放,从未贵女有如此端庄守礼。
即便有人说谢家是南朝来的士族,可南朝贵女也不像谢知如此。能在皇家贵人跟前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子?谁都明白谢娘子如此守礼的真正根源在陛下身上,故众人敢称赞后宫妃子,却不敢称赞未出嫁的谢娘子,就怕陛下吃醋。若谢知入宫得宠,自然会有人赞谢知,可现在谢知远嫁,十年不回京,谁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所以谢知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遗忘了。就连谢宝珠和太子的大婚,谢知都没回来,为此高平好生发了一顿脾气,不过她也只是对着心腹下人发作。
“阿姑的女诫注释跟一般人有些不同。”谢宝珠说,当然也要细看才能看出来。
“哪里不同?”高平不信女诫还能注释出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