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我还没死。”拓跋曜到底是一代英雄,即使濒死也不曾慌了心神,“让彭城王立刻回来,让太皇太后、贺兰英雄来见我,把大皇子、谢家、秦宗言府邸围起来,让谢简、谢洵捆来,违者斩!”拓跋曜轻描淡写的说着杀气腾腾的命令,他就算是傻子,这会也能明白是秦家在后面搞鬼,别说他还不是傻子。不管谢家是否有参与这件事,自己一死,谢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震惊一个接一个,常大用甚至都没时间显露错愕,他忙派人去给彭城王下急召,同时让贺兰英雄紧急入宫,这时太医也赶到了,他们看到簪子里的小半截液体,也分辨不出是何种毒|药,太医小心翼翼的取了一点点的液体给一只小老鼠试了试,小老鼠一开始并无太大的症状,依旧活蹦乱跳。
拓跋曜见状轻笑一声,“看来不是马上会死的毒|药。”不过天下也没有会立刻死的毒|药,拓跋曜心中稍稍安定,能多活一段时间,自己也能安排些后事。拓跋曜心中还有很多遗憾没完成,可这会他已经没时间伤春悲秋,他必须考虑自己死后朝政怎么走下去。秦家敢弑君,显然是有造反的底气。
就拓跋曜对秦宗言性情的了解,他若只有目前这手段,秦家造反只能掀起一时浪花,扑腾不了多久,他肯定还另有底牌,这底牌谢简和谢洵有可能知道,所以他才下令要把谢简和谢洵绑来。
常大用胆战心惊的说:“或许不是什么毒|药。”
拓跋曜轻哼一声,“能怂恿我儿子来给我下毒,你觉得他们会不用必死的毒|药?”
太皇太后这些天所有精力都放在垂危的太子身上,无暇关注旁事,却不想拓跋曜紧急调走所有在太子跟前伺候的太医,并且吩咐自己来他寝宫,太皇太后被悲伤夺走的理智一下回来了,她心头一沉,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紧急随内侍赶往拓跋曜寝宫。她比贺兰英雄先到,看到寝宫里忙碌的太医和躺在地上没人收尸的大皇子,她心中不祥预感越浓,她沉声问内侍:“陛下呢?”
内寝殿传来拓跋曜淡漠的声音,“进来吧。”
太皇太后入内看到仅穿着寝衣的拓跋曜,她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拓跋曜说:“你养得好孙子要杀我。”他很久没跟太皇太后单独说话了,咋见太皇太后,拓跋曜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没忍住嘲讽了她,见太皇太后脸色铁青,他哼了一声,“我可能快死了。”
太皇太后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毒?一点都没法解毒?”在拓跋曜对太子咄咄逼人的时候,她是有想过把拓跋曜杀了,扶植太子上位,就像她当年对天和帝一样,可最后她还是收手了,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拓跋曜已经长成,防她又防的紧,她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她的羽翼被拓跋曜剪除了大半,如果贸然杀了拓跋曜,只会朝堂震荡,她跟太子独木难支,所以太皇太后才没动手。
她没想到自己没动手,却有人动手了,“难道是秦宗言?”太皇太后立刻想到了最后可能下手的人,她知道拓跋曜这次过来准备对付秦宗言,却不想秦宗言居然能神通广大买通自己孙子,让孙子来杀自己儿子,太皇太后匪夷所思,“他何来这等能力?”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拓跋曜淡淡的说,“我已经派人去抓谢简和谢洵,如果我死了,你就把他们杀了。老三的妻子你可以另立崔氏女,外面我会让彭城王辅佐你。”太皇太后问的那些如何救命的问题,拓跋曜略过没回答,他连秦家下的什么毒都不知道,怎么解毒?
太皇太后讥讽道:“你就不怕我杀了老三?他娘可是死在我手里。”
“你不会,他也不会。”拓跋曜说,宫廷政斗死几个人太正常不过,他突然暴毙,老三为了稳定政局,肯定要拉拢崔家,杀母之仇他肯定只会压在心底。太皇太后年纪也不小了,等老三成长到可以报仇,她说不定已经死了,她还怕什么老三报仇?这些事他跟太皇太后都心知肚明,这也是拓跋曜第一时间找来太皇太后的主要缘故。
他防了这生母一辈子,到头来还是需要她来替自己稳定政局。他的儿子还太年轻,没有太皇太后辅佐,即便在外有彭城王,也是独木难支。何况彭城王只对自己忠心,并不一定会对老三忠心,人是会变的。同样太皇太后也别无选择,他的存在或许压制了她,但也保护了她,他一旦离开,太皇太后只有跟老三、彭城王通力合作,才能维持朝政稳固。
太皇太后看着明知自己时间不多,却依然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安排后事的儿子,最后还是没说那句“你放心”,他不需要听这句话,他知道自己会照做的,“除了彭城王,你还有谁是信任的?”
“叱罗。”拓跋曜不假思索道,“他对我是绝对忠心,但他跟秦宗言去了柔然,应该是回不来了。”
太皇太后问:“贺兰英雄不行?”
“此人狼子野心,我在能压得住他,我不在只有让彭城王跟他相互牵制,一旦他们两人中有一人死了,大魏——”拓跋曜闭了闭眼睛,有些后悔自己为南征养了这么多头恶狼,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活很久,拓跋曜双拳紧握,狠狠的往书案一砸。
“嘭”一声,书案被砸飞,太皇太后惊呼一声,赶紧让太医进来,太医进来给拓跋曜处理伤口,让太医意外的是,拓跋曜手上有不少小伤口,但血并没有流很多。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小内侍满脸惊恐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小笼子看,这小内侍常大用叫来专门看服了毒|药老鼠的人,他两股战战的说:“老鼠死了!”
太医们蜂拥而上,“老鼠如何死的?”
小内侍吓得牙齿都打架了,可他到底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依然口齿清晰的说:“我也不清楚,本来它一直好好的,刚才突然很痛苦的直喘气,我正想让太医过来,它就死了。”
直喘气?太医们面面相觑,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毒|药,怎么会让人直喘气,但是照内侍的描述,这毒|药发作起来似乎很痛苦,他们满脸绝望,平城果然是他们的绝命之旅,太子垂危已经让他们承受不住,如果陛下也驾崩了,他们三族是夷定了。
“陛下。”拓跋曜的暗卫首领匆匆进来,情况危急,他也不顾规矩了,“谢家的陈留公主、谢太傅、谢刺史、独孤夫人都不见了,范阳王妃也不见了。”
暗卫首领的话让拓跋曜、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他们早猜到是秦家对拓跋曜下手,可他们没想到秦家居然手段高超到这程度,居然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接走,太皇太后眉头一挑,“公主、郡主都在?”太皇太后问的是谢大郎和谢二郎的妻子,谢洵、谢大郎、谢二郎并未随他们来平城,目前尚在京城辅佐三皇子处理政务,但高平公主、彭城郡主却携儿带女随陈留一起来平城。
暗卫首领说:“是的,不止公主和郡主在,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在,范阳王妃也没把孩子带走。”
太皇太后咬牙冷笑,“真不愧是谢简。”够狠!只带走最重要的大人,外孙、曾孙都弃了,也是,有了儿子孙子还怕没后代吗?留在京城的谢洵等人肯定早被人接到安全地方。
“谢夫人也不见了。”太皇太后说,谢家都不在了,谢兰因更不可能在。
暗卫首领跪下领罪,“属下无能,被秦家人用替身骗了。”秦家留下的替身能骗过对谢兰因不熟悉的人,骗不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等发现时都不知道谢兰因去了那里?
第250章 乱世起(一)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好个谢简!好个谢家!三姓家奴!”这会她要是还猜不出其中有谢灏配合就太傻了, 也只有当了多年的平城郡守的谢灏才有将人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城的能力。谢灏是谢简的儿子, 太皇太后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谢简和谢家身上, “我定要将谢氏夷族。”这会她已经全然不顾谢氏跟皇族有多重姻亲关系。
拓跋曜闭了闭眼睛, 终究是自己大意, 太相信谢家人,让谢灏当了多年平城郡守,以致将边关完全送到秦家手中, “派人去守着老三和老五, 如果老三也死了,就老五登基。”拓跋曜说着帝位继承人选,他担心秦家会对老三下手。
太皇太后默然点头, 他们对京城鞭长莫及, 必须要提防秦家会对三皇子下手,虽说皇子没那么容易刺杀, 可拓跋曜他们都能让大皇子来当杀手, 还不是皇帝的三皇子就更容易下手了。
然而秦宗言只对拓跋曜下狠手, 并不准备对其他皇子下手, 他明白魏朝不可能一天推翻,他还想扛着拓跋氏的大旗为自己谋利, 就不能把拓跋皇族和魏朝勋贵得罪死了。杀三皇子对他百害无利, 拓跋曜又不止三个儿子, 就算他把拓跋曜儿子全杀光了, 拓跋氏还有其他子嗣存在, 还能过继继承皇位,杀人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但杀拓跋曜能解决很多问题。
拓跋曜吩咐完大部分后事,觉得胸口有点闷,他轻咳几声,将原本就轻薄的寝衣彻底拉开。太皇太后避了出去,这对母子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太皇太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也不觉得儿子会让自己看到他去世时的样子。
“陛下。”贺兰英雄任内侍给自己卸下佩剑再上前给拓跋曜行礼。御前卸剑是以前从来未有的事。贺兰英雄若有所思,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大事?有人遇刺了?贺兰英雄也想过是否为拓跋曜遇刺,可拓跋曜身手不错,等闲刺客近不了身。
拓跋曜在贺兰英雄来之前,已忍着胸闷将常服换好,他对太皇太后不避讳,对贺兰英雄很戒备,在彭城王没回来前,他不会让人把自己可能会死的消息传出去,他对贺兰英雄道:“秦氏造反,谢家是从犯,谢简、谢灏出逃,你立刻带兵将两人抓回,生死不论。”
贺兰英雄闻言一怔,但随即领命道:“属下遵命。”他等了一会,见拓跋曜没别的吩咐,他便退下了。离开后他若有所思,拓跋曜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是因为谢家叛逃的缘故?贺兰英雄倒是想找人探探宫里消息,可这会宫里紧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贺兰英雄察觉到情况不对,赶紧让人收手,自己出城追捕谢简父子,留心腹在城中等消息。
坐在疾驰马车上的谢简,手中揽着喂了药晕过去的陈留,目光复杂的看着同样揽着妻子的儿子,独孤氏并未昏睡,她面带惊惶的靠着谢灏,谢灏什么事都不跟她说,这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了解,可她还能感觉到丈夫和公公之间沉重的气氛,她不由将呼吸声都放低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简沉默许久,依然等不到儿子解释,只能自己先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秦家想要杀拓跋曜?在长子跟自己说他们准备刺杀拓跋曜后,谢简立刻携妻带女随谢灏离开,就他对拓跋曜的了解,他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谢简不是没好奇过秦家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家居然可以让大皇子去刺杀拓跋曜。不,不能说他没想到,只是刺杀拓跋曜这件事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成功,被他下意识忽略了,没想到秦家居然真完成了这件事,而儿子居然也参与其中。
“一开始就知道了。”谢灏说,刺杀拓跋曜是解决秦家困境最干脆利落的方法,但也是最难完成的。在今天之前,谁都没有把这方案作为首选,甚至这方案只是备选之一。只是后来出了太子和大皇子的事,才让秦纮、谢灏和郭彦同时想到这可能。
秦纮不在平城,谢灏是平城刺史、郭彦隐在暗处,两人是最适合安培这件事的人,是故两人通力合作,调动了秦家和谢家在平城所有人手才完成这件事。不管成功与否,在大皇子踏入皇宫之前,谢灏就带着家人撤离。他知道陈留和宁馨定然不会配合他们离开,故一开始就让全然不知内情的独孤氏给两人下药,将昏睡的两人带走。
“你就不怕秦家翻船?”谢简问,他就没想过秦家一旦失败,谢家会有什么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