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况鸿霄却是个异数,生就一个喜欢周游列国的性子,繁华热闹的京城留不住他的脚步,一年到头在外面寻访奇山异景、名胜古迹。旺财便是他坐船出海后,带回来的一只番邦小狗。
以上皆是些表面情况。据卫管家的第一手资料,况鸿霄的妻子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死于人为。说起这件令人惋惜唏嘘的惨事,少不得要提一提威远候府的爵位。
这里说明一下:祈国的爵位分为世袭和不世袭两种,世袭的可以世代相传;子孙承袭爵位时一般不降等;当承袭爵位的子孙死后无嗣或是获罪时,爵位通常会被削除,但有时候可以由旁支子孙继续承袭爵位,称为“绍绝继封”。不世袭的爵位及受封者本身而止,身死则爵除。
譬如:曲家这样的,就是不世袭的,而镇南候府和威远候府,则是世袭罔替。
况鸿霄是嫡长子,继承威远候的爵位顺理成章,但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却心生不服。一个家族中,嫡长子往往享有优先继承爵位和财产的权利,与其他儿子的权力地位有着极大的差别。况鸿霄的两个弟弟也是嫡子,只是没有况鸿霄好运,想到以后哥哥继承了爵位,他们便要分府单过,且继承的财产也少,便非常妒忌兄长。
威远候又不止这三个嫡子,尚有六个庶子,庶子的地位更低,以后继承的财产也少的可怜。因此,这六个庶子和他们的姨娘对况鸿霄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庶子和姨娘们经常在况鸿霄的弟弟面前煽风点火,搬弄事非,无时无刻都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且经常撺掇况鸿霄的两个弟弟在府中闹事。
彼时况鸿霄也年少气盛,不像现在这么沉稳内敛,只觉得两个亲弟弟简直不可理喻,闹得过分时,便拿出兄长的威风教训他们一顿。故而兄弟间的矛盾越扩越大,甚至到了见面必眼红的地步。
后来,况鸿霄的妻子临盆时,六个庶子和姨娘利用他两弟弟,买通产婆,在他妻子生产时做了手脚,假借难产害死了他的妻儿。
这件事对况鸿霄打击很大,初为人父的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做父亲的喜悦,便迎来了丧妻丧子之痛。但沉浸在悲痛中的他却没有失去敏锐的洞察力,他发现妻儿死的十分蹊跷!
于是,经过一番翻天覆地的彻查,他终于将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原来,只要他没有后嗣,这爵位还不一定会让他继承,所以,他的弟弟和庶弟们都不希望他有子嗣。
到了这个时候,况鸿霄不可能心慈手软,他也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何况这些人惹到了他的底线,血债血偿是必然的!因此,他以雷霆万钧之势,把六个庶弟和他们的姨娘全送去见阎王了。
那时候,威远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正琢磨着怎么劝长子放过他的小妾和庶子,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庶子们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但不等他想出包庇的办法,他的庶子和小妾已人头落地。
况峯快气疯了,也快心疼死了!这不是死一个儿子啊,一死就是六个,还带上如花似玉的小老婆,比起戏文里的扬令公来,他也不差什么的。只不过人家的儿子是战死沙场,他的儿子死于家庭内斗。
对父亲的怒气,况鸿霄置若罔闻,他能力非凡,继续以铁血手段,大刀阔斧的整顿全府。
处理完庶的,再来处理亲的。
可在这个时候,威远候夫人沈氏却出面为他两个弟弟求情,两个弟弟此时也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铸成大错,被坏人利用了,痛哭流涕地希望得到兄长的原谅。
实际上,况鸿霄并没有想杀两个弟弟,首先,他知道这两个弟弟虽然妒忌他,也希望他没有子嗣,但他们只是想想而已,并未真的付诸行动,这次的确是被人利用了;其次,一母同胞的兄弟还是和那些庶弟有区别的,真杀也下不得手。
所以,他只想重重惩治他们一番,让他们记住这个血的教训,以此为戒。
谁知,求情的沈氏说漏了嘴,道出自己原来是知情的,只是为了借况鸿霄的手除掉那些给她添堵的姨娘和庶子,便一直隐忍着没说。
母亲的话令况鸿霄如置冰窖,他未想到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竟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和孙子枉死,却不设法施救,只是为了达成自己那点见不得人愿望……
由此过后,心灰意冷的况鸿霄便不爱呆在府中了,四处游荡,鳏寡飘零,继不继承爵位也无所谓。
沈氏和两个弟弟对他心存愧疚,都表示即使兄长没有子嗣,他们也不会和兄长争夺爵位,只希望能弥补兄弟关系,也希望兄长早日再婚。
但况鸿霄却没有这方面的意图了,对亲情看的很淡,几年不回家是常事,对母亲弟弟也不像以前了,只比陌生人好一点,且只字不提成婚之事。
况鸿霄的遭遇,令俞妈妈唏嘘叹息不已,直道这是个可怜人。
若雪沉默不语,她是个铁石心肠,况鸿霄固然值得人同情,但权贵之家的权力世袭,导致手足相残,父子相拭的事例层出不穷,数不胜数,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把旺财还给况鸿霄?因为况鸿霄的生活环境太不友爱了,更坚定了她要让薛燕远离这种危险份子的决心。
但大半天下来,小候爷的表现可圈可点,对薛燕也没有过份亲近的举止或刻意讨好,保持着适宜的距离,除了眼神热烈了点,双眼亮的可怕了点,倒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他就像一个老朋友一般,温和而又耐心的指导薛燕怎么训练小狗,一身优雅的君子风范,衬着他自然散发的贵族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他的声音清润柔和,说话像在念扣人心弦的情诗一般,俊秀的眉眼带着笑,轻声向薛燕讲着旺财的习性:“这种犬有美丽的外表,机警的眼睛,不胆小也不好斗,极易驯养,其最突出的特征是不受天气影响,精力充沛、寿命长。”
“寿命长啊,这个好。”薛燕蹲下来摸了摸旺财,有感而发:“希望旺财能陪我和三娘到老。”
况鸿霄唇间的笑意渐渐变淡,沉默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道:“为什么是三姐,而不是其他人?”
“有其他人啊。”薛燕理所当然地道:“有若雪、卫离,还有三娘的其他孩子,都会陪我和她到老。”
况鸿霄再次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地取笑道:“你打算和三姐过一辈子吗?”
薛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
况鸿霄哑然失笑,以为她没听明白,解释道:“可你还这么年轻,没想过给若雪找个后爹吗?”
“怎么可能?”薛燕迷人欲醉的美眸瞪的大大的,侧过头,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讨厌男人吗?”她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直言不讳地告知:“你若是再靠近我一点点,我差不多就要狠狠揍你了。”
怕况鸿霄不相信,她加重语气说道:“我很厉害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卫雷他们,我一刀可以砍翻七八个人,所以你不要靠近我,被揍了我可不负责。”
“……”况鸿霄。
若雪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听着,其实心里已笑翻天了,看来不用她想什么招,这小候爷也该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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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安堂的后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空气中凝结浓郁的草药香,一棵菩提树下,周羿身姿慵懒地坐在雕花檀木太师椅上,身旁是一张檀木八仙桌,桌上是一副翡翠茶具,玲珑剔透,十分精美。
他单手支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翡翠茶杯,平静地觑了对面的凌轻烟一眼:“没外人了。”
凌轻烟微垂着头,脸上阴晴不定,捏着扇柄的纤细指节泛起青白色,足以看出她心底的紧张和矛盾。她好像有许多话要对周羿说,有许多事要问周羿,但真面对周羿时,却又缺少一种大无畏的勇气。
周羿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除了丹唇微扬起一个嘲讽的淡笑,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关于若雪的。”
凌轻烟眼神闪了闪,心里真是很不甘,她一点都不想在周羿面前提若雪,甚至恨不得诅咒若雪不得好死。但她心知肚名,如果没有若雪做引子,恐怕周羿早拂袖而去了,这是她如何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的事实。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她抬起头,装着很镇定的模样,对周羿妩媚一笑,“世子,你有没有发觉,轻烟除了和凌若雪同姓以外,我们的相貌其实也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