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犹豫了一会,才没有酿成大错。老道士泪流满面,不停的向她磕着头,嘴里呜咽不止,一个劲地喊她大小姐,并感谢苍天有眼,大小姐还活着之类的话。
燕双飞脑子里很乱,懵懵的,似懂非懂,十分的惶惑不安。然而看到老道士声泪俱下,满面悲伤的样子,她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心里竟也十分的悲恸和酸楚,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泣不成声了。
那会路上的行人和小道僮皆惊呆了,好在小道僮不一会便反应过来,跑过来在老道士身边跪下,并拿话劝老道士,两个悲痛欲绝的人才止住哭泣。
老道士在燕双飞面前自称老奴,道他以前是燕双飞爹娘的管家,问燕双飞还记得不记得他。
燕双飞没有瞒他,毫不避讳的告诉他自己脑子有病,许多事情都忘掉了。老道士一听,又是潸然泪下,直道小姐受苦了。
后来老道士就跟在燕双飞身边,燕双飞担心他认错人了,一度曾让他离开。但老道士只是神色黯然地摇头,表明自己找了大小姐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怎么能离开呢,并让燕双飞有事只管差谴他。
燕双飞其实在心里有几分相信老道士的话——她这次从卫家庄出来,一是因为忆起了断魂坡那段不堪的过往,立刻有种不能苟活于世的悲壮心情,更不能让自己丑陋的过往影响到女儿幸福。
二是因为心里老有一个声音,没有缘由的,不断的催促她往岷河而去,好像是为了完成什么心愿一样,至于什么心愿,她也说不上来。
但她记起了岷河,甚至连岷河浪花涌动,翻滚咆哮的样子都记忆犹新。那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让她血液奔腾,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她无由来的相信老道士不会害她,将自己要去岷河,并在躲人的情况一一告诉了老道士。
老道士听她记得岷河,既欣慰又激动,表示有他在,大小姐一切都不用担心,他会保护好她,以慰主子和主母的在天之灵。
这时候,燕双飞已从老道士的讲述中,知道自己名为燕双飞,父燕晗,母赵氏,原是燕庄的大小姐。
燕双飞虽然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老道长口中的燕庄大小姐,但在得知燕晗和赵氏去世后,她哭的十分伤心,泪如雨下,肝肠寸断,恨不得追随那两人而去。
老道长同样十分哀痛,他的命为燕晗所救,为报燕晗的大恩,成了燕晗的仆人,并随了燕姓。后来燕晗创建了燕庄,他便成了燕庄的管家。
那天燕晗带着他和随从们正要去县城寻找燕双飞和东方昱,因为钱泰敏的到来,燕晗没去成,便命他和其他人去县城。没有找到大小姐和少爷不说,还得知了燕庄毁于一场大火的噩耗,主子和主母也丧身火海……
燕管家见多识广,虽然不知道燕庄为什么失火,但在伤心之余,总觉得这把火来得太蹊跷了。不过他那时势单力薄,又一心想要快点找到小姐和少爷,便将这件事搁在心里。
为了能方便四处寻找,他甚至隐姓埋名,在道观里做起了道士,且做的有模有样。然而他找了许多年,都未能找到小姐和少爷,隐隐怀疑少爷和小姐不是被人害了,就是遇到了意外。
他从未想过旭国的瑞王便是燕庄的少爷,一来,东方昱喜欢戴面具,且有一头闻名遐迩的白头发,真正见过他尊容的人少之又少;二来,东方昱是个外国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外国人……
没料到他已不抱希望的时候,意外的找到了燕双飞,老道士既心酸又高兴,心情复杂的无以名状,不过好歹能对死去的主子有个交待了。
这会听到燕双飞这么说,老道士用袖袍抹了抹眼角酸楚的泪花,喉头哽咽地道:“大小姐以前常唤老奴燕伯的……老奴照顾小姐是应该的,大小姐别急,不管什么病,老奴都会想办法替大小姐治好的……”
燕双飞黯然地看着老人眼角抹也抹不完的眼泪,半晌之后,低低的唤了一声燕伯。
“哎……”燕伯手捂着脸,又是一阵老泪纵横,又悲又喜——从找到燕双飞起,她一直唤他燕道长,直到现在,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燕伯……”燕双飞捏紧葫芦,嘴唇动了动,欲言双止。
“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燕双飞抿了抿唇,心绪起伏万千,好一会儿才道:“我们等会去给我爹娘坟前上柱香吧。”
“哎哎。”燕伯连声答应。
其实他们刚到燕庄,燕伯就带燕双飞去给燕晗夫妇上过香。当初燕庄失火,燕伯没能找到主子和主母的遗骸,便以小姐和少爷的名义,为他们立了个衣冠冢,以供亲友吊唁。
然而因为燕晗和赵氏都没有什么亲人,再加上人走茶凉,仅有寥寥数位燕晗生前的友人前来凭吊了一番,而一向与燕庄走的最亲的钱家并未来人。
燕伯对主人的死一直抱有怀疑,再加上要找燕双飞,担心若是自己也出了事,那主人的冤屈只怕永远无法沉冤得雪,所以他干脆装作失踪,隐匿起自己的行踪。
要给燕晗夫妇上香,他也是偷着来,几年才来一次,但前些年清明节来的时候,他发现主子夫妇的墓碑重修过,碑石都换成贵重无比的材质,其它的倒没怎么改动。
他不知道是谁做的,四处打听,附近的人也不知道。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那会带燕双飞上香,她虽然又是磕头又是痛苦失声,几欲哭昏过去,却并未开口唤爹娘。这会儿燕伯听到她亲口承认了,心情又是一阵激荡。
两人收拾了包袱,平复情绪准备离开,燕双飞下到河边去洗手,身后却传来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唤,那声音清若珠玉落盘,又似一泓清澈的泉水能涤荡心灵,分外的动人,唤的全是飞飞,字里行间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燕双飞忍不住伫足在原地,只是不肯回头——这声音,还有这声“飞飞”,令她熟悉的不能回头,因为梦里曾听到过不下千百回,只是看不清是谁在呼唤……是在呼唤谁……
“飞飞,停下来,那里不能去……”东方昱的高大的身影转瞬落在河堤边,怕惊到燕双飞,不敢离她太近,却向她伸出手:“飞飞,上来,别去那里。”
他黑色流金的锦衣既低调又华丽,一身气度高贵不凡,浑身散发着威仪十足的王者气息,而那头流水般倾泄肩头的如雪长发,醒目的叫人刺眼。
尽管他这样的与众不同,又令人望尘莫及,柳树下的燕伯还是颤抖的唤道:“……昱少爷,是你吗昱少爷?”
东方昱飞快的回过头来,看着燕伯,异常深遂漆黑的双眸中泛着别样的光芒,氤氲中似生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燕伯,是我,能见……”
“大小姐!”
燕伯的惊呼声让东方昱迅速回头,燕双飞双手按着头,单薄瘦削的身影在河边摇摇欲坠,而奔流的河水双让东方昱心惊肉跳。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把将倒下去的燕双飞纳入臂弯中:“飞飞,你怎么了?”
燕双飞紧阖双眸,了无生气的倒在他怀中,已然是昏过去了。
“瑞王,燕燕她怎么了?”河堤之上,闻声匆匆赶来的是况鸿霄和倪臻等人。
况鸿霄刚想纵身跃下,登徒歌飞快的伸臂一挡,一脸的玩世不恭,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况小候爷请止步,这是瑞王的家事,与小候爷无关。”
况鸿霄漫不经心的扫了登徒歌一眼,清亮逼人的目光依旧投到燕双飞身上,轻声道:“让开。”他的气势并不惊人,语气也不凛然,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登徒歌望着他的眼神中露出玩味,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等候的卫雷却道:“登徒歌,先别管这些,燕夫人的身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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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上,树木枝叶茂盛,挡得住阳光挡得住别人的目光,更挡得住他的身影。他放心大胆的倚在树干上,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