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二先是看到小水跑来跑去的送缘豆,后来大概是跑累了,就坐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似乎一个人也玩得很起劲。因为知道小水是个河童,槐二并不担心他会掉到水里去,所以就没有去管他。
等到忙过中午这一阵子,四郎总算得了闲,想到小水在外头疯跑了半天,估计也该饿了,就打算做几个好菜唤他回来吃饭。
先是做一道炸鸡蛋饺,这道菜的关键在饧面和灌蛋液两个步骤。
四郎先把买来的现成矾砸碎,化入碱面、盐,加水与面粉和匀做成面团,和好面后叠一叠刷上油,饧一会儿放案板上切成小块,入油锅炸得鼓起后捞出。之后,四郎小心翼翼地在油炸好的外壳角上掰出一个小口,打破鸡蛋倒入蛋液,便递给了旁边的槐大。
槐大是个不怕烫的,直接用手捏住蛋饺放入油锅里炸,炸到蛋液都金黄鼓起之后就可以装盘了。
刚做好蛋饺,有味斋大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少年,他大声嚷嚷着:“胡神医呢?我找胡神医!”
四郎一听,居然有人来有味斋不是吃饭而是找胡恪,赶忙从厨房里擦干净手出来。
原来是前几日在水井巷有过一面之缘的店伙计。四郎心里暗自纳闷:他不在小文君店里卖酒,怎么跑到我这里来找大夫了?
今天中午太阳不大,但是少年依然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四郎赶忙让槐二给他倒了杯凉水,叫他喝完慢慢说。
那少年咕噜咕噜把水一口气喝完,放下碗才喘过一口气,把事情娓娓道来:
前几日小文君被人叫去望江楼,回来就说头疼。
第二天就出了事,丫鬟见她迟迟不起床,只好进屋去叫她,却怎么都叫不醒。
此后小文君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但是人又还有呼吸。请大夫来看过了,居然诊断出小文君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大夫没见过这种怪事,不敢轻易用药,生怕闹出一尸两命的事,只说是中了邪,开了几副药保胎,收完诊金就走了。
小文君可是个寡妇,忽然有了身孕这事弄不好是要浸猪笼的。家里的下人都没了主意,听人说有味斋里有位医术通神的大夫,便忙天慌地赶过来求助。
四郎听完后,有些为难:“真是不凑巧,你要找的这位胡神医并不在店里。”
看到少年脸上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四郎也觉得这事不太好办:“这样吧,等胡大夫回来,我便请他即刻去诊治你家主人吧。”
话说到这里,少年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请求四郎一定要记着让神医尽快去给他家女主人看病,然后转头急急忙忙跑掉了。
被这么一打岔,等四郎以莴苣大叶裹住加了精瘦肉,姜、葱、蒜拌匀的乌饭,做好一道“包儿饭”之后,就发现自家小水不见了!
垂柳下,河岸边,甚至有味斋的边边角角都被妖怪们仔细翻找了一遍,小水并没有躲在这些地方。
四郎微微有些着急,和槐大槐二兄弟带着几个木头傀儡出门一路呼唤。
洄水上一个戴瓦块箬帽系青布鱼裙子的船娘摇着一叶扁舟,晃晃悠悠来到岸边。
她常来有味斋次门买早食,见过几次跟在四郎身边的小娃娃,听到四郎的呼唤,就用杆子撑住船,对岸上的四郎说:“刚才我还看到一个小伢子在那棵大垂柳下玩耍,后头他好像往河边跑,对,应该是下水了。”
四郎着急的问她:“大姐,你看到那个娃娃是何处下水的吗?”
船娘想了想,指了指离老垂柳不远处的一块青石板:“诺,就是那里。我记得开始旁边的柳树上系着一叶扁舟,后头伢子不知怎么的就跳到水里去了。”
大概是看四郎着急,船娘安慰他:“你别急,那伢子水性好,不会出事的。刚才还跟一只小鸭子似的在水里钻进钻出。”
四郎知道小水不会一声不吭就下水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四郎越发焦急起来:“大姐,你看到我家娃娃往哪个方向游去了吗?”
船娘:“我看他好像在追着那条船踩水。得说你家的伢子可真是淘气啊,我看到他撩起水花追着往人家船上泼。后头水上起了水雾,我就看不清楚了。”
四郎见问不出什么来,急忙谢过船娘,沿着洄水往船娘指的方向找过去。
这半下午的生意自然做不成了,四郎一直沿着洄水来来回回的寻找失踪的小水,可是小水依旧不见踪影。
殿下不在身边的时候,四郎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他竭尽全力找了一下午,知道没希望再找到小水了,心里便七八分肯定小水一定是被别的妖怪劫走了。而这个别的妖怪,多半就是周谦之本人,或者他派来的人。
四郎在心里思量:能够在有味斋这么多大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劫走小水,多半就是周谦之亲自出手。而自己多次叮嘱过小水,有人强行要带走他的时候就大喊救命。小水是很听话的,店里的妖怪都说没有听到任何喊叫声,那么小水要不就是失去了意识,要不就是被诱骗走的。
小水到底去了哪里呢?面对着黑黢黢的河面,四郎仿佛听到小水在哭喊着要爹爹,心里简直纠成了一团。
☆、90·拔丝蛹1
四下里安静极了,然而万籁有声,河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四郎沉静的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带着胡恪刚回有味斋。他已经知道小水失踪的事情了,走过来把四郎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江边风大,吹久了你又头疼,回去吧。”
四郎累了一天,现在才总算是找到了依靠。吹冷风自虐玩一下就好,久了遭罪的还是自己。所以四郎也不扭捏磨叽,立马变回一只白狐狸,嗖的一声钻进了殿下怀里。
做人的时候,四郎自觉自己是个男人,应该沉着冷静,可是现在都变成一只幼小的狐狸了,四郎便再也忍不住,伤心的蜷缩进殿下的衣襟。
[我真是没用,爹没有找到,现在连儿子都丢了]qaq
殿下抱着特别老实安静的小狐狸进了有味斋,坐在后院的西府海棠树下。略略扫了一眼,见妖怪们都聚齐了,便示意华阳和青溪汇报她们外出调查得到的消息。
四郎很累,而且伤心,就把圆团团的头埋在殿下层层叠叠堆积的华服之下,只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很认真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耳朵尖不时抖动一下。
华阳先说:“我的手下打听来的情况是这样的,韩大疤脸的祖上曾经是前朝的发丘中郎将。因为前朝战乱时,盗墓成风,王公贵族的墓葬基本遭到了盗掘。
因此本朝建立之后,便颁布法条明令禁止私掘墓葬,违者处以绞刑。之后几大家族又连手围剿了一批发丘中郎将,所以这些官方的掘子军纷纷转为地下活动。
韩大疤脸祖上世代以盗墓为生,他的亲爹年少时曾经跟着下过几次大墓,算是这个行当里的翘楚,后头风声紧,就金盆洗手,隐居到了江城,日常惯与仵作做个帮手,也会与人打坑子。
据说几年前,这位韩老爹曾经被道上的人雇佣去过蜀中,韩大疤脸那时候跟着他父亲一起。这一去之后,韩老爹就再也没回来,倒是韩有德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回到江城。
回来后似乎发达起来,也不做家族里见不得光的生意了,改为明面上开鸡鸭行,暗地里倒卖人口,做起了这门更加一本万利的生意。据他的活计们所言,此人虽然名字叫韩有德,其实为人十分缺德,却总能遇难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