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家小狐狸在后面傻乎乎的碎碎念,猜测自己究竟对那些捣乱的妖怪用了什么刑罚,殿下的脸色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像是春天里的一抹微云。
“天又要黑了。”两个人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四郎抬头看了看天,忽然问道:“苏道长找我什么事呢?”
“上次那两个失踪的伐木人,你还记得吧?”殿下穿着一双登山屐,提着那盏贮月灯,在前面给四郎引路。山路虽然崎岖,他却走得恰似闲庭信步。烈烈山风鼓动着殿下的广袖长襟。远远近近的山峰和白雪都像是墨色挥洒而成的写意山水,而殿下就是画中那个最最风流蕴藉的王孙公子。
“记得,当时就看到雪地里有些奇怪的黑气,后来我看雪下得太大,就没有继续跟过去查看了。本来可以很快回来的,谁知道却遇见了那种事。这么说,误导我的和跟着那两个伐木人的并不是同一拨人喽?”四郎也穿着登山屐,手里拿着前些年番僧送他的口袋,跑前跑后的在羊肠小道上捕捉树梢漏下来的月光。
“对。上次那两个伐木人一回到连云寨就死了。之后寨子里就闹鬼闹得很严重。接连着死人。加上半个月前开始大雪封山,山民都被困死在寨子里。前几天还是一个山民疯疯癫癫的跑出来,遇见来山中看你的苏道长,引动了道长的恻隐之心。道长愤而出手相助。苏道长去那个村子前就留言,让你醒了后跟着去长长见识。”其实殿下还有一句话没传达,道长还特别硬汉地说,四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实战,哪怕受伤,哪怕战死,也不能弱鸡一样躲在别人身后。
殿下可不愿意用这样脑残的言论教坏自家小狐狸,在他心里,是永远不会嫌弃四郎怂包,反而担心四郎不够怂包,关键时刻学人家傻乎乎去做了炮灰。就殿下而言,他是很看不上苏道长的,道长那种脾气啊,说好听点叫百折不挠,讲难听点就是吃亏受累不讨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很快便来到一个山涧边。过了这条山涧,就是连云寨了。
可是山涧上那座风倒木架成的桥,却被人砍成了两截。
显然是有人不希望寨子里的活人离开,所以砍断了这座桥。
“走吧。”殿下说道,然后纵身一跃,姿态妙曼,凌虚御空般飞到了对岸,手里的月华都没有晃动一下。
四郎:-_-!求抱抱
“别怕,气沉丹田。一提气就过来了。”尽管四郎苦着一张脸赖皮,殿下也没有过来抱四郎。因为他知道以四郎现在的能力,绝对能够轻松越过山涧,只是四郎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而已。这可就不能纵着他了,所以殿下只是指点着四郎,并不过来帮忙。
四郎站在山涧中往下看,下面是很深的一道沟,因为天色已暗,所以黑魆魆的深不见底。
“嘎~”树林中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背后仿佛有一阵阴嗖嗖的凉风卷着雪沫子向他袭来,四郎不由得紧了紧衣服。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
于是四郎猛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向着山涧冲了过来,心里充满了董存瑞炸碉堡般的悲壮。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虽然从来没有人很系统教过四郎如何运气,如何在空中腾挪,如何飞翔,可是冲出悬崖的那一刻,四郎忽然就自己领悟了。
飞到一半,四郎感觉自己旧力已竭,身体开始往下坠,便用左脚点了点右脚,在空中轻巧的腾跃而过,然后噗嗤一声,以一种屁股朝天,五体投地的姿势落到了对岸,一时间雪沫子四处飞舞。
殿下提起落地姿势不正确,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小狐狸,帮他拍了拍浑身的积雪。
“走吧。”
四郎觉得有点丢人,四下张望一番,暗自庆幸周围除了殿下没有别的人围观。这时,他忽然瞅见山涧边上,崖壁旁边似乎有个奇怪的人形物体,好像是一个人。
但是,哪个正常人会一动不动站在冰天雪地里呢?这荒郊野外的山道上忽然立了一个人,本来就很奇怪,这个人还做出一个环抱着空气的姿势,就更加奇怪了。
四郎刚刚升级完毕,此时有道术和殿下傍身,倒也不害怕。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便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嘿,不仅是个死人,还是个熟人。
那是一个面色铁青的死人,仿佛在死前见过什么极其恐怖额画面,死人的脸上有一种极度扭曲的表情,双手却又合围在胸前,似乎在拥抱着什么。这个死人正是失踪的任老狗。
“被吓死的。”殿下走过来,瞟一眼尸体,很肯定的说。
“这么厉害,寨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四郎转头朝村落那边看过去。果然不愧是黑气浓郁到吸引了苏道长的山寨,还没走进去,就在寨子外面给了四郎个惊喜。
四郎摸着下巴,觉得这具尸体就像是寨中鬼怪的一个下马威。
“是个怨气很大的凶煞。不过也不成气候。”殿下浑不在意的轻笑一声,把又要往死人跟前凑的四郎提回身边。
“走吧。天色已晚,先去找到苏夔再说。”
☆、117·回煞鸡8
这一年的冬天,大雪封山。连云寨里的人早就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开始猫冬。往年临近腊月的时候,山民虽然不富裕,也是家家饮宴,笑语喧哗。
只是,今年寨子中出了好几件怪事,节日的喜庆色彩和猫冬的闲适里便笼罩上一层阴影。
第一件怪事表面上并不离奇,甚至没有人将其和李桂枝的死联系在一起。
自从赵大力把他家那个吊死的丧门星背回来之后,村里就频频有人家里的鸡被捏死,院子里滴着黑红黑红的鸡血,头几天下雪,村民也看不清楚鸡血是通向哪里,只得骂两句就算了。
对山民来说,一只鸡也是很大的财富,家里养的鸡舍不得吃,都是要留着过年时用,如今无缘无故被人偷走。有的山民心里愤怒,拼着半夜不睡,也要捉住偷鸡贼。
可是这些看鸡的山民都在半夜闻到一股古怪的香味后,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鸡舍里又是一地鸡毛鸡血。
然而,偷鸡的事情总会露出点端倪。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下雪,有些细心的寨民一醒过来便沿着血迹查看,发现血迹居然通往赵木匠家。
赵木匠可是寨子上数一数二的正派人,不至于来偷鸡的。不是赵木匠,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气势汹汹的村民都心惊胆寒起来,也不敢再追究鸡血的事情了。
彪悍的村民之所以如今忌讳赵大力家的死人,也是有缘由在里头的。
这女人横死的,邪性着呢。
赵大力把李桂枝的尸身背回来的那天晚上,见过李桂枝最后一面的寨民都吓得几天没敢合眼——本来就毁了半边脸的女人,舌头吐出老长,眼睛翻出眼白,赵大力合了几次都没合上。寨子里就偷偷传说,这李桂枝是心里存着怨气。至于是什么怨气,鬼才知道。
这种说法一出,赵大力这个模范好丈夫自然要找一个阴阳先生超度自己吊死的,不知为何怨气很大的妻子。
请的这个阴阳先儿也不是别个,正是一个叫花娘子的过阴人,今年夏天才从江城逃难而来。这女人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长得如同水葱儿,一言一行都和山寨里的村姑不同。她俏生生的往那一站,把寨子里的一干小媳妇都比下去了,要说也就是未毁容前的李桂枝可以和她一较高下。
据说花娘子是个苦命人,丈夫在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就死在了江城暴民手中,这妇人挺着个肚子,从江城千里迢迢逃难到了山里。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花娘子是在江城里鬼混,怀了胎,逃难途中,她的骈头死了,她一个孕妇,为了站稳脚跟,就由赵木匠的叔叔赵能做主,要嫁给赵木匠做小。说是做小,也是打着前头那个疯疯癫癫的丑妇上不得台面,自己一进去就是管家的。
要说这事儿吧,放在讲究点的地方,也实在有些不太像话。不过连云寨里都是些山民,而且男多女少,兄弟两睡一个老婆的事情都有,所以这门婚事倒不算太过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