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树林间没有任何的路,似乎从来没有人造访过,每一棵树似乎都长得差不多。因此,走了一会儿,两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迷了路。
冬天的夜晚非常寒冷,王岩两人不敢停下来,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冻僵。他们一路走,总听见有轻微的咯哒咯哒的声音。
“老王,你这是冻得牙齿在打架吧?”
继续走,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在林间,黑暗向这两个凡人缓慢而稳定的围拢过来。树林里一片死寂,不知何时飘散起白色的雾障,地上不时探出残枝和枯树根,故意捉弄人一样,将其间艰难前行的人类绊倒。走惯山路的两个猎户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这可真是邪了门]王岩心里涌起违和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于是他暗暗摸上了自己的腰刀。
“什么鬼地方,真邪门!”第一百零一次摔倒后,同伴大声咒骂起来,一屁股坐到一个树墩上。
“快起来。山里的树墩都是山神爷的位置,怎么能随便坐?”王岩皱着眉头说。
“山神爷?山神奶奶不是都被人捉走了吗?”这话刚说完,“刷”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怪物神出鬼没的伸出触手,将王岩的同伴紧紧缠住,往树干上拖去。
王岩惊恐的抬起头,发现那触手是树上的藤蔓。
[一路上故意绊倒自己二人的就是它们了吧?]王岩知道自己该上前去营救同伴,但是他实在太害怕了,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兄弟情义。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藤蔓像蜘蛛吐丝一般,将自己的同伴层层包裹。就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树藤就已经将一个大活人吞噬掉了,然后那些藤须纷纷缩回树干上,又是一副柔若无害的样子,只是上面摇摇晃晃挂着的一副骷髅架暴露了其中隐藏的危险。
王岩僵立在哪里,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只能微微转头四顾,发现这片诡异的树林子间果然还倒吊着许多这样的骷髅架。有几幅明显是新的受害者,因为骷髅架下面遗留着鲜红的,半凝固状的冰块。
刚才他们为什么没看见呢?难道是因为两人只顾着赶路,加上山林间有白雾遮掩,才一时没有注意到这副地狱般的场景吗?
然而,王岩反倒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到。满树林的骷髅,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枯藤在一边虎视眈眈。
王岩终于明白林间看上去还很新鲜的那几具骷髅架究竟从何而来,想起久久不出现的另外一个猎队,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直凉到心间。追
踪在身后的人罴虽然可怕,但是凭借着自己丰富的山林经验,还是逃生的可能。然而,站在一片黑暗中的王岩感觉到了一股来自森林的敌意,从前没有过的,极恶毒的敌意,仿佛连呼啸而过的,无影无形的狂风也在偷偷窥视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出卖给潜伏在林中的怪物。
王岩小心翼翼的走在树林间,这一回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以免惊扰那些致命的树藤。
林子里安静极了,静到王岩都能听到自己脚下踩断一根枯枝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骷髅架被风吹动,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背后不时有蛇一样冰凉滑腻的东西游过,每到这时,王岩就立住不动,屏住呼吸,假装自己是个无生命的柱子。
又走了一阵,王岩忽然看到了一张古怪而凶狠的脸在一个树洞里闪现了一下,然后立马消失了。
那是一张苍老的,满脸皱纹的脸,眼角上吊,嘴巴一直开裂到耳边,似乎还有一头很长的白发散乱的披覆在身后。
“去死吧死吧死吧。”似乎有幽灵般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无论林间的怪物是人罴还是其他什么,他们都不只一个,而他呢,却是孤独的一个,远离人群,没有武器,也没有同伴的帮助,而夜又正在降临,周围鬼怪四伏。
抵抗是无力的,王岩感到了一股空虚的寒意。面对比自己强横百倍的对手,没有了工具和同伴的凡人很容易就会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王岩再也没有了一开始面对人罴的锐气,他终于被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击垮了,崩溃般的大叫着,狂奔起来。
然而,叫声和脚步声惊动了林间的树藤,他们发出尖利的呼啸,像蛇一样朝他袭来……
四郎和殿下沉默地走着树林子里,北风和离家出走的小熊一起,在他们身边哼哼唧唧地呜咽。
刚才他们一起送小熊回家。然而,熊的洞府里空空荡荡的,那头酗酒的大熊不再。住旁边的一窝兔子邻居说黑熊又跑到熊妈死去的那株大树上嚎丧去了。
小熊大人般叹口气,领着四郎他们去树林间。
还没走到地头,几个妖怪就看到已经掉落叶子的枯树林上空,盘旋着黑压压的乌鸦。
说乌鸦是报丧鸟并非没有根据的,起码对山里的动物而言,的确如此。
死在山林里的动物尸体一旦被乌鸦瞧见,它们就会发出不详的叫声,呼唤成群结队的乌鸦飞来,不一会儿就把尸体上的肉啄食干净。
看到这群不详的鸟出现在林子上空,小熊着急起来,捣腾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喊着:“老爹!”
没有人回应。
“呜呜呜,爹爹,爹爹,你在哪里?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小熊看到满地的血迹和碎肉渣,害怕的哭了起来。
然后他边哭边抽动着鼻子,冲进地上那一团鲜血、碎肉和化掉的雪水混合在一起的泥浆里,想要努力的在这种刺鼻的血腥味中寻找父亲的气息。
专注地找了一阵,小熊终于在一棵被人砍倒又烧了个半焦的枯树边找到了,它吧嗒吧嗒跑过去,对着树洞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爹~”
依然没有回应。
“爹,你不要吓我。我只有你了啊爹,你不要像娘一样消失掉~爹~爹~”小熊惊天动地的哀嚎起来,边哭边对着树洞伸出手。然而,这回却没有一只郁郁不得志的怂包大熊出来抱着他安慰了。
哭声说不上委婉动人,满身血泥的小熊也称不上可爱,但是这种无助和悲哀却直白的叫人动容。
“爹~~~~~~”小熊尖利的声音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这孩子就像是要毁掉自己的嗓子一样在哭。它还不懂这世界的冰冷和残酷,大概以为只要继续任性胡闹的话,自己爹娘就会心疼,就会出现了吧。
☆、125·压岁果4
无数藤蔓触手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死到临头,避无可避。
王岩手里的腰刀无声无息的落在雪地上,他清楚的闻到了死亡那种泛着霉味的腥臭,不由得心中酸痛。
听说人在临死前都会回忆起一生的画面。可是王岩却只想着自己在大山深处的家。他并不是白桥镇人,原本住在大山里面的一个小村落里,以打猎为生,偶尔带着自己的猎物下山去换一些日常用品。可是今年夏天,他们常打猎的那片林子被附近一个寺庙划为了庙田。
没办法,听说如今天下大乱,逃进太和山中大大小小的庙宇来做和尚的人就尤其的多。有的不过是为了混个温饱,有的是因为在战乱中家破人亡,对今生万念俱灰所以一心出家修来世,也有感慨世事无常,因此遁入空门的。
靠山吃山,不能打猎,王岩家里可就要断粮了。上次他扛着兽皮和猎物出山来白桥镇换大米面,看到赵家招收有经验的猎人做供奉,一个冬天管吃住不说,还额外给三两白银。
这活计对以打猎为生的山民来说并不难,不过是陪着赵家的老少爷们围猎做耍而已。报名的人都排成了长队,王岩一看,当机立断让同来的伙伴把自己换好的白米面带回家,并捎话给妻子,叫她好好看顾儿子,自己在外面赚了大钱再回去。
这一别,整整小半年没见过妻儿,心里着实想得紧。眼见着过年自己是回不去的,就托人带信唤家里的婆娘抱着儿子来白桥镇。
信早发了出去,可是因为前段时间大雪封山,虽然自己家离白桥镇并不太远,但是妻儿走山路过来,耽搁了一些时日,今早才到。
眼看着一家才刚刚团聚,主家又临时决定要进山猎熊,王岩和妻儿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话,就提着弓箭备好猎具匆匆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