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2 / 2)

刘屠户摇摇头,道:“赵正以前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可是他的确很宠爱小虚的哥哥,而且对家中妻妾极为冷淡,连带着对独生子赵镇都不闻不问。不过,他家也养了许多美貌婢女,供客人随意取用。而且,”刘屠户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赵家里面虽然美人成群,但是每年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一些少年男女。所以他家便常常去各地采买童仆侍女,外面正是战乱中,卖儿卖女的极多,他家里出得起钱,总能买到好货色。因为挑选时一概不要家在附近村落城镇里的人,所以那些少年男女一进赵家,是生是死也没人关心了。”

四郎听得皱起了眉头,他把填了馅心的竹笋抹上酱料放入蒸笼,心里想着:家人无端失踪?是不是小虚的哥哥做的事?只是也该找现在的那位赵员外的麻烦吧。莫非是一奸生情,反对仇敌下不去手了?只是这话自然不好说出来。四郎就没作声。

刘屠户毫无所觉的继续说:“除开这些莫名失踪的,还有些病死的。赵员外家里每次新进了美人,若有处男处女,便招呼道士过来。据说每次伺候完这两个道士,那些男女宠侍便面色枯黄,头发大把大把掉落,浑身一点劲力都没有,要养好久才能将养回来。之后也极易夭折。”

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道:“已经快到晌午时分,我先走了。”

看着刘屠户要走,四郎忍不住问他:“跟在道士身边那一男一女你以前见过吗?”

刘屠户皱着眉想一想,摇头道:“这倒没见过。不过,那男子长的有些像小虚的哥哥啊。那女子也有些眼熟……像谁呢?那么漂亮的人,按理说看过就不会忘记。”

四郎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归结为天下的美女都长得差不多的缘故。

因为各自凝神回忆,此时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便听得尤其清楚。

雨中传出模模糊糊的呼唤声:“刘达~刘达~”不是幻觉,风声把呼唤送了过来,是真的有人隔着老远在喊这个名字。

刘屠夫侧耳倾听片刻,对着四郎一行礼,神色间有些急切地说:“是小虚在唤我。我得快点回去了。自从我死过一次之后,他就规定了一旦他呼唤我必须答应,否则必定跟我闹脾气。今日在外面勾留太久,小虚找不到我又该着急了。”

说着脱下外衫裹住食盒,急冲冲跑进了雨中。隔着老远还能听见他应答的声音。

“唉——就——来——了”

四郎在后面摇头微笑,听说山臊都喜欢唤人名字,应答之后就会被害死。传闻当然是真的,可是真挚纯粹的爱却能化解世间所有的恐怖。

因为命运的指引而相遇,跨越种族和生死在一起,说起来荡气回肠的恋情,其实不过是这两句回荡在山林里的一唤一答而已。

“别站在窗户边上,小心飘到雨。”殿下毫无感觉,一点也不明白自家小狐狸站那边一脸顿悟的傻笑什么。

你看,就不该让他去修道。陆天机能教什么好的?殿下心疼的把四郎拉过来。

“他是还在想那个女人吧?”华阳姑姑端着一大碗泡好的黄磨过来,用个小刀一片片削去枯败的根部。

想女人更不行。殿下的脸更黑了。

“没有。”四郎赶忙澄清:“我就是觉得那位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

“啊,那个女人啊,不就是五十年前赵家的小丫头吗?跟在道士身边习练了采补之术,自然越长越漂亮了。论蛇蝎美人心,蛇族那些热衷倒贴的小贱人加一起也比不过这小蹄子。论内媚采补之道,便是最放浪的野狐族人也要甘拜下风。”到底是女人,华阳姑姑对那常在迦楞山附近一带出没的美人早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赵家的小丫头?”四郎在记忆里搜寻一下,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水生那个童养媳?因为娘被毁了容,然后她不肯认的那个?”

华阳点点头。

四郎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飞月牙儿和水生都是被老赵员外用来和道士做某种交易的祭品。只是赵端心疼弟弟,就代替他去了?”

“没错。我看是老赵员外借了阴寿,所以要把儿子儿媳抵给道士还债,他舍不得亲生儿子,就精挑细选了一对生辰八字合适的童男女作为替代。赵端主动换下来弟弟。而道士拿这两个祭品,只是为了修习采补邪术。”胡恪在一旁分析道。顺便把华阳姑姑削成片的黄蘑端给四郎。

四郎接过黄蘑,用酱油,精盐和香料腌制入味。李二把旁边那口大锅里的花生油用旺火烧到七成熟,四郎便将黄蘑分五次下入油勺中,炸成微黄色,撒些五香粉装盘。

这道黄蘑素鸡做妥当后,四郎下意识就给殿下先上一盘。

胡恪忙活半天,连口汤都没捞着。转头一看,见殿下坐在窗前,端起一碗珍珠米白饭,对着四郎专门给他留出来的几道菜优雅而迅速地一阵狼吞虎咽,吃得可真香。

殿下吃东西的样子有种奇特的专注,叫人看着就会升腾起食欲来。再说四郎今日打叠起全副精力做出来的菜色,自然更是香得非同寻常。

虽然胡恪自认是食贵精而不贵多的贵族之后,此时也忍不住腹中如鸣鼓。

饿了就饿了,妖怪也会饿,贵族也会饿。所以他并不矫饰,想吃就大声要求道:“表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的呢?我也五十年没吃过饱饭了。吃过表弟你的饭之后,再吃槐大做的猪食,简直难以下咽。”

槐大刚从外面应付完两个道士回来,一听这话,木着脸没好气地说:“那可真是难为公子恪了。殿下这五十年来的确没吃东西,可你还不是一日照三顿的吃,一顿也没拉下么。”

胡恪教养极好,此时背后说人被听见了,忍不住脸红了红,小声辩驳道:“那我不是饿了吗。”

听着狐狸表哥和槐大之间的斗嘴,又看见几个小树妖伸出叶片,从窗户外边探进来,对着放在灶台上的菜探头探脑,一副垂涎三尺,但是又强制忍耐的模样,因为赵家这一堆破事而略微纠结的四郎不由被逗笑了。

“好了,大家都有份。”说着,四郎便笑呵呵给胡恪端过去一份辣韭菜捆着的豆皮肉卷。又坏心眼的给窗外的绿萝递一根辣韭菜过去。绿萝开心的卷住,一下子全融进自己的躯干里,反正是一个颜色的么。

……

然后众妖就看到窗户外有一大片绿色“哗”的一声,像一片云朵一样悠悠然飘落下去。是绿萝被辣的麻了爪,根须抓不住墙面,掉了下去。

呜呜,小主人坏心眼!其他在窗户边探头探脑的叶片“刷”一下全都不见了。

胡恪其实吃不得辣,但是他又喜欢吃,一块吃下去后立马眼泪汪汪,嗷呜嗷呜的叫唤,乱没形象一把。

“表弟今日不是说要做雪花肉?我可还等着吃闻名天下的禁脔呢。那道菜我估摸着,唯有你才能得其三昧了。”

“真不知道那块肉有什么好吃的。”华阳姑姑皱着眉说。她曾经做过摩羯陀国斑邑太子的王妃,以魅惑君王为己任,常常被人用各种口吻呼为禁脔,因此自然对这两个字没什么好感。

“尝项上之一脔,胜霜前之两螯。”胡恪摇头晃脑的吟诵完之后,笑言道:“没吃过四郎用二刀肉做的肉饼之前,我也以为这句诗实在是夸大其词了。直到尝过表弟的手艺之后,就不得不承认,血脖的确就是猪身上最好的一块肉,脆嫩而肥。再者说,因为杀猪一般都是朝猪脖子上捅一刀,可见脖子那个地方非常关键,是猪的命门,更是首领的象征。。臣子让皇帝独享猪脖子肉,并非它的味道绝妙、或者对身体有补益,其实这更像是一种庄严的效忠仪式、一个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那什么皇甫公子有心要问鼎天下,自然每次去赵家都要点这盘肉。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词,能够将食欲,色.欲和权利欲如此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了。”

殿下先前只听他们说话,一味吃菜刨饭,并不多言。此时他总算吃了五十年来的第一顿饱饭,心情很愉悦地推开杯碟,立马有小妖怪过来收拾。

外面还在下雨。这样的阴雨天,没什么闲事在心头,吃饱喝足之后挤在一起随便说点什么,即使毫无意义,却也是十分有趣的事。

殿下一把捉住穿着灰色围裙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胖狐狸。他身形高大,即使四郎也算身材修长,也被殿下揽住腰,像是抱婴儿一样抱了起来。

“你表哥说的不错。我的小禁脔。”说着,殿下轻轻摸了摸四郎的喉结。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磁性,还有掩饰不住的欲望。

所谓酒足饭饱思那啥,并非没有道理的。

喉结那种地方,被忽然摸到的时候,不论是谁都有种趋避的本能,若是避不开,就会莫名有种窒息感。四郎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苦着脸说:“难道我看上去像是一块猪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