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为了防止军心不稳,以及如果被济阴太守吴资太早知道他准备撤回东郡的话,吴资可能会首先弃定陶而逃,引起荀贞的警觉,所以直到拔寨西撤的时候,才遣人赍信去通知吴资。
受任给吴资送信的,是曹操的帐下吏朱台。
上回给鲍信送信,也是朱台去的。把信送到,朱台休息了下,当天就回乘氏给曹操复命了,并没有参与寿张的守城之战,是以鲍信虽然阵亡、万潜虽然投降,他却是安然无恙。
是夜,云遮星月,路不好走,朱台出了曹营,走了一截路后,不小心马失前蹄,摔了一跤,把他给摔得头晕眼花,七荤八素,胳膊差点折断。於是,朱台索性找了个背风的土丘,挖了个洞,在洞中睡了一晚。次日乃行,才再往定陶而去。到定陶时,已是两天后了。
将信奉给吴资。
吴资打开一看,惊骇失色,忙不迭问朱台,说道:“曹公何时撤的兵?”
“两天前。”
“怎么现在信才送到?”
朱台心道:“我辛辛苦苦,道上风尘仆仆,累死累活,信给你送到。你不给些赏钱,反而耷拉下脸,恶言恶语的。干什么?训斥我么?”答道,“小人日夜兼行,已是尽了最大的能力了。”冲吴资行个军中礼,说道,“信已给府君送到,小人告辞。”转身出去,自追曹军。
吴资呆呆地在堂中坐了片刻,猛然起身,连声唤堂外的府吏,命召主簿、功曹等大吏来。
主簿、功曹很快来到。
吴资把曹操的信,给他们看了,说道:“曹孟德不声不响,竟就这么逃了!把咱们丢在这里。定陶城,是守不住了。你们立即带我的军令,去城外营中,召聚兵士,咱们也赶紧走吧!”
主簿、功曹面面相觑。
功曹问道:“走往何去?”
吴资已有主意,说道:“西去东郡,投曹孟德。”
前边他刚责备过曹操不地道,抛弃他们不顾;紧跟着却就又说去投曹操。前后言语矛盾,主簿、功曹不解其意。主簿问道:“曹公既已弃明公而逃,缘何还去投他?何不南投陈留?”
吴资说道:“张孟卓是个长者,对待朋友,那为人处世,的确是好,没什么可说的!但他不懂兵事,且陈留与咱济阴一样,亦无什么山川险隘,南有孙文台,东有荀贞之,我料张孟卓必是守不住陈留的。东郡则不然,依大河为阻,背靠袁本初为援;孟德虽逃,兵且数万,他肯定是能守住东郡的!他弃我等而逃,固然不义,但从前途着眼,东郡远胜陈留。”
主簿与功曹两人听了他的分析,俱皆服气。
主簿说道:“明公远见卓识,我等不及。”
功曹、主簿两个,遂出府,去到城外的营中,传达吴资的命令,集合士兵,打点辎重,预备撤退。吴资的部下,而今多是新卒,泰半都是附近乡邑的乡民,听了吴资要去东郡,他们不愿背井离乡,趁着主簿、功曹等府吏和营中的军吏收拾粮秣等军需的机会,起初三三两两,后来成群结队,逃出营外,各奔家中去了。等到主簿、功曹闻讯,营中兵士已逃走了三成。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主簿、功曹赶快命令军吏,让他们严守营地的各门,再有敢逃跑者,行军法杀之。
仍有兵士想走,连杀了十余个,将他们血淋淋的人头挂在辕门,这才止住了逃跑之风。
用了多半天的时间,终於把辎重等物都装上了车,连带着吴资这几年在济阴郡的积蓄十余车,总计三百多车。
功曹、主簿都是定陶本地人,先取了自己的家中妻子老小,然后请了吴资一家出城。
一声令下,两千多的郡兵离营列队,动身西行。
定陶县中的百姓闻说,一下子流言四起。
有的说,徐州兵已经杀到定陶县外了。有的说,杀来的不是徐州兵,是黄巾军又来了。
又有的说,这回来的黄巾军甚为凶残,他们的渠帅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擅长兴风作雨、撒豆成兵,而此渠帅作法,需要一样材料,那便是不足月孩童的心头血。
又有的说,黄巾军已被徐州兵打败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黄巾军来?来的只能是徐州兵。不过,徐州兵为什么能够打败有道术为助的黄巾军呢?是因为他们的主将荀贞之、许君卿、乐文谦等人,也都会道法。他们的道法,倒是与黄巾军类似,也需要某种特定的物事为施法之材料。这种材料不是不足月孩童的心头血,而是男子的裆下之物。
谣言越传越是玄乎。
城中乱成一团,各个里中的百姓,慌里慌张地拿了家中的值钱东西,打成包裹,家家户户,夫妻兄弟齐齐行动,或以担子挑着年幼的儿女,或用小车推着年迈的父母,有那族中人多的,聚集成片,有那族中人少的,搭帮结伙,几乎都随着吴资部队的脚步,蜂拥出了定陶县城。
吴资远远听到了后头的嘈杂,回头望之,看到了这一幕。
他算个有良心的,略觉愧疚,说道:“是我无能,不能保土安民,致使强敌临境,百姓流离。”
主簿、功曹等吏安慰他了几句,也就罢了。
百姓们有的逃往陈留,有的逃去投奔本郡别乡的亲友,也有不少男女老少,远远地跟在济阴郡兵的后头。
主簿对吴资说道:“明公,这么多的百姓跟在我军的后头,万一被徐州兵马发现,那可就不妙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
“赶他们走!”
吴资想了一下,说道:“你去办吧。”
主簿应诺,带了三二百的兵士,迎着百姓逆行,待等到了近处,就下令驱散他们。
几个兵卒突然惊慌大叫。
主簿怒道:“叫唤什么?”
那几个兵卒指向东北方向。
主簿朝那边看去,看到了一支兵马,约四五百骑,正朝这边疾驰而来。济阴郡的兵卒都在此处,曹操的兵马已撤向东郡,不用多想,这支骑兵必是徐州兵了!顾不上再去驱散百姓,这主簿当机立断,马上领着兵士,折返到了吴资的中军。
吴资也已经在部下的提醒下,发现了这支徐州军的骑兵。
吴资胖乎乎的脸上,没了血色,惨白如纸,说道:“这可怎么办?徐州兵怎么杀来的这么快?”
主簿建议说道:“徐州兵都是骑兵,我军兵卒不是对手。明公,别坐车了,骑马逃吧!”
吴资为难地看了看车中的妻妾和幼子,说道:“吾妻、吾子不会骑马啊。”
主簿情急,说道:“明公!妻可再娶,子可再有,如丧战中,可是连性命都不得保全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