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贵国果然是英雄辈出。不过朕看这位小将容貌,倒并不像是凉人血统。”赵慎长眸含笑将他打量,末了示意赐酒一杯。
大凉使节长老很有些得意,捋着络腮胡子道:“陛下果然英明,独孤将军虽出身漠北,然则自小在大凉军中历练,又是预备驸马之身,算起来理应是大凉人。在我们大凉,精通骑射者比比皆是,独孤将军倒还不算吾国勇士之中最为了得。”
说着,一双眼睛便看着北魏一众官员,分明是想要比试。
赵慎修长手指把玩着金樽,若有似无地看了侧座寇将军一眼。
“哼。”寇禧却只作未见,他的女儿还在冷宫关着呢,司徒家如今倒了,也不见皇帝把她归位。
一时冷场,有陪坐的将士跃跃欲试,却又怕不尽人意。
对面大凉使节脸上得意更甚。
燕王赵恪便将杯酒饮尽,笑笑着拂开袍摆站起来:“哦呀~,多少年不曾再触碰这些玩意,今日倒难得勾起本王兴致。”
他今日着一袭松青色圆领修身长袍,里衬素白,袖口与前胸刺着云凤锦鹤,看起来好不风雅清隽。
偏拣了一只最为轻便的赛弓,对着靶心轻飘飘射出。
那烈烈秋风将利箭吹拂,哪里还到得了对面?
众将士不免懊丧,恼这闲王存心搅场。
赵恪自然晓得众人心思,却嘴角噙笑,气定沉闲,不急不躁地又换了一只沉弓。
“嗖——”
只见后来长箭顶着先前利箭,两者正正刺-进靶心。那利箭在刺-入的瞬间忽然往四面均匀裂开,竟是被长箭沿箭心刺穿,分毫不差。
“好!”北魏众宾客长吁一口大气,纷纷拍手叫好。
大凉长老不免有些讪讪的:“燕王爷是真人不露相也,今日老朽领教了。”
“惭愧。”赵恪勾唇笑笑,凝了那姓独孤的武将一眼,拂开衣摆落回原先座位。
经了一场比试,气氛便活跃起来,大家吃酒的吃酒,赛弓的赛弓,再无了先前拘束。
正中雕龙宝座上,赵慎墨眉微挑,不见形于色:“恪弟荒废了这许多年,技艺倒并无半分衰退。”
赵慎此人心思缜密多疑,对藩王尤为忌惮,那其中的试探赵恪如何不晓,却也不予反驳。
散漫地敬了一杯:“微臣自幼偏爱耍枪弄棒,有些感觉从小到大已入了骨髓,不需要刻意想起,但也不会忘记。”
那言语意味深长,明明说的是箭,他却偏提起那情。
赵慎知他说的是谁,长眸中的笑意更深:“你昨日去了哪里,那穷潦的管事太监倒得了你一锭金子。”
有舞姬过来敬酒,赵恪不羁风流,拉她手腕交杯:“呵,自是去看了那孩子。皇上当初那般手段与我夺她,如今却不过十年,竟连她的骨肉都不屑多看。我不过是出一锭金子,又能做得了甚么?”
赵慎却独独不愿听他言及阿昭,一丝阴鸷悄然掠过俊颜:“司徒妇人主宰赵氏皇权多年,换做是你,你也一样逃不开这场杀戮。你莫要忘了你也姓赵,这天下是赵氏的天下,只怕以你这样的性格,会比我更要狠绝。独留下她,只会让恨更痛。”
赵恪噙着嘴角不语,却亦不见否定,一盏空杯在唇边摩挲:“那孩子在冷宫衣不遮体、食如糟糠,倘若将来不死,必然心中存恨。你既下了狠心,却又为何不下全狠心?他日若然长成,少不得一场旧孽清算,莫怪我今日不提醒你。”
赵慎指尖微动,蓦地想起横梁下阿昭空空晃荡的红影,心中厌烦,容色复又冷然:“……那哑婢口不能言,朕但凭他自生自灭。”
太监拾阶而上,哈着腰低声附耳:“皇上,德贵妃娘娘来了。”
赵慎循声看去,看到姜夷安着一袭绮红宫妆袅袅而来。
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腆着圆润的少腹,走起路来头上金钗珠环轻摇浅晃,些微笨拙。身后跟着一摇一摆的赵妍儿,穿着鹅黄镶花小秋袄,粉嘟嘟的像个小面团儿。
笑盈盈鞠了一礼:“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几日不来,妍儿吵着要见父皇,听闻皇上今日在凤凰台比箭,便央着臣妾带她过来。”
说着便叫宫女将赵妍儿牵过来。
她是柔秀的瓜子脸儿,五官和身段亦是单薄婉约,那红穿在她身上怎生得并不衬托美艳,撑不住从前旧人气场。
赵慎不察痕迹地蹙了蹙眉,不喜她这样刻意主张。
肃着容色道:“凤凰台楼高风大,你胎气不好,理应在宫中好生静养。日后无事,不要再一个人出来。”
才赋予过自己那般荣华恩宠,哪里晓得皇上忽然又这般冷漠。姜夷安脸上笑容一黯,那红挂在身上便变得尴尬起来。
赵恪眸间含笑,意味深长地举了举杯——
那最好的你不要,却独将这般角色宠惯后宫。
赵慎眉宇间的愠意便更甚。
“父皇,看妍儿写的字~”小公主看见了,粉嫩的小手连忙拽着赵慎的衣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团。
嗓音甜甜,讨人喜欢,她们母女总是谦卑,惶惶无安。
赵慎抚着妍儿秀雅的小脸蛋,心里到底又怜恤,便温和了嗓音:“父皇近日朝中事务忙碌,待过两日再去看望你和母妃。”转而又对姜夷安道:“这红,并不适合你,你不需要循着她的轨道来刻意取悦朕,你只是姜夷安。”
他的眉宇间都是冷肃,并不见几分温柔。姜夷安心中发冷,神色便有些仓惶:“是。”低着头,牵过赵妍儿,一路潸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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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澜殿里静悄悄的,一卷珠帘将嫔妃与臣子隔开两道。
老太医闭着眼睛给姜夷安诊脉,少顷拍拍袖子跪于地上:“娘娘体内阴郁沉积已久,脉象不稳,胎气不固,应静心调养,切忌再忧思劳虑。微臣这里开几剂药方,每日晨、午、碗各冲一剂。”
“又劳烦张太医颠簸一趟。”姜夷安命嬷嬷送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