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稍等,容我换身衣裳。”顾子衿回道。
“太夫人让我和你母亲到景斓堂去说说话,你好好躺着捂汗,别乱跑,免得又踩滑了掉水里。”沈老夫人叮嘱完成靖宁,和顾子衿一起去荀太夫人的景斓堂。
第15章 惩罚
不止所有姑娘都在,连二房三房夫妻都到了,成启铭和福乐郡主及成宜珍母子也在。荀太夫人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两边站着的是她身边得力的老妈妈,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婆媳二人一进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们身上。沈老夫人定力好,依旧谈笑风生,笑着对众人道:“原来大家都在,看来娘有大事要宣布。现在人到齐了,您赶紧说吧,让我们大家伙也乐一乐。”
都这种时候了还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竟然还笑得出来!她们的良心何在?荀太夫人一声怒喝:“跪下!”
沈老夫人不明所以,仍旧依言跪下,她和顾子衿还没辩解,荀太夫人已开始中气十足地训斥道:“养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儿,还有脸笑!上家法!”
沈老夫人这才疑惑道:“娘,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事吗?让您如此动怒。下次进宫,我一定好好说她。”
荀太夫人满脸怒容,苍老的右手一巴掌拍在炕几上:“还故作无知!回去问问六丫头,她做了什么好事!”
“六丫头?”沈老夫人不解,“六丫头什么也没做呀。只是今天天气好,她觉得闷得慌,想出门走走。正巧碧湖边的腊梅和红梅开了,我让水袖和花月两个丫头带她去看花。之后她在碧湖的桥边看到薄冰下的锦鲤,一时出了神,不小心掉进湖里,弄得浑身都湿了。一回琼华院就泡澡驱寒,我和子衿出门的时候还教训她了,以后不可贪玩儿。只是小事而已,母亲不必动怒。”
沈老夫人的神色看似真诚不做作,难道她真的不知碧湖边发生的事?荀太夫人捏着手里的翡翠念珠,不相信地问道:“六丫头真的这么说?”
沈老夫人十分肯定:“六丫头就是这么跟我和子衿说的,难道其中有什么误会?要不把六丫头叫过来问问?”
荀太夫人的目光从刚才闹腾得最凶的成玉宁和成芸宁脸上扫过,两个姑娘低头搅着手指,均是面红耳赤的模样。成玉宁想不到成靖宁竟然什么也没说,还把落水之事揽在自己身上,想起她刚才又哭又跪那番唱念做打的告状,突然觉得是一场愚不可及的笑话。人家没告状,也没哭闹撒泼,她现在不知如何接招。原准备狠狠哭诉大房仗势欺人目无手足的成宜珍,也讪讪的闭嘴不准备参合。
看两个姑娘曾孙女的一番反映,荀太夫人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事,以及碧湖边发生的事,已没有让大房知道必要,用训诫的口气道:“既然如此,不必叫六丫头过来了。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好生养着就是。现在天气冷,无事别乱走,万一闹出什么丑事,丢脸的是大房。我看你为六丫头挑选的丫鬟,也得好生管教管教,主子做错了事,身为伺候的人必须及时劝阻才是。”
福乐郡主欲开口说话,荀太夫人已抢先了一步,对二夫人罗氏说:“你带些补品到琼华院去看看六丫头。你们散了吧,大丫头二丫头七丫头和宜珍母子几个留下。”
自从大长公主去世,宝贵妃失势,逆王被赐死,辅国公府被夺爵抄家之后,福乐郡主低调了许多,不敢驳荀太夫人的话,只得跟着丈夫一起回褚玉院。
回到扶摇院,罗夫人将成安宁姐妹叫到跟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成安宁将事情原委说给母亲听,末了道:“我想不到六妹会忍气吞声,什么也没跟沈老夫人和顾夫人说。太奶奶刚才被大姐姐挑拨发那么大的火,连家法都用上了,见六妹什么也没说,气也消了。如果六妹闹出来的话,还不知后果会如何。”以太夫人偏心的程度看,后果与上一世差不多,闹得人尽皆知,两败俱伤,身败名裂。
罗氏忍不住点头:“这个六丫头做事还有些分寸,看来是个聪明的。太夫人那边自会罚玉宁几个,我们等着看戏好了,过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琼华院看静宁。”荀太夫人把成玉宁留下,真希望太夫人狠狠教训她和她那尊卑不分的姨娘,想到这里,罗氏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成安宁陷入沉思,如果成静宁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完全可以避免今天的冲突,待在房里不出来就是,但她还是如上一世那般来了。她到底是重生的,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以至性子大变样。
备好补品,时隔多年罗氏母女再次踏入这座和侯府隔离开来的院落。在管事妈妈的领路下,母女二人来到成靖宁居住的小院。“静宁这孩子身子弱,我挑了些燕窝送来给她补身子。”
“何必如此客气?是靖宁这孩子自己不小心,倒劳烦弟妹亲自走一趟。”顾子衿客气道,经过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她已明白其中厉害,这会儿已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罗氏想到尹姨娘母女即将倒霉,对顾子衿更加亲热:“嫂嫂说那里话,我好歹也是静宁的叔母,来看看她是应该的,这些燕窝嫂嫂千万要收下。”
推辞一番后,顾子衿身边的妈妈接过补品,道谢说:“那就多谢二弟妹了。只是靖宁刚喝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让二弟妹白跑一趟了。”
“哪里,我还是看一看她比较好。”
喝了驱寒药之后,成靖宁昏昏欲睡,这会儿正盖着两床厚棉被捂汗。罗氏母女瞧过之后起身告辞回扶摇院。
荀太夫人那边,除了成玉宁、成康宁、成芸宁和她们的父亲之外,她们的生母尹姨娘、陆夫人和安姨娘也留了下来。三位姑娘和两位姨娘被太夫人呵斥,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陆氏也低着头一言不发。“你们三个出息了,竟敢诬陷六丫头!还无中生有说那么一堆污言秽语,平日里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太奶奶,我没有……”成玉宁痛哭流涕的欲语还休。
荀太夫人朝身边的林妈妈使了眼色,林妈妈一竹鞭拍在成玉宁的手心上,尹姨娘心疼得不行,不敢出声,只得朝成振功使眼色。九个儿女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尹姨娘所生的一双儿女,平日里偏爱有加,这会儿长女被罚跪又挨打,忍不住开口道:“祖母,玉儿年纪小不懂事,孙儿教训她一番就是了,您何必动用家法?”
“已经及笄了,不小了,快嫁人了。”荀太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成振功,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轻重。“今天发生的事,老太婆我已经弄清楚了。玉姐儿竟然颠倒黑白胡乱说话,你看看你和尹姨娘生的好女儿,竟然对六丫头冷嘲热讽,还推她落水!要六丫头真有好歹,你们都没好果子吃!今天非得给玉姐儿、康姐儿和芸姐儿一个教训不可!还有和兴,竟然拐弯抹角的说六丫头是野种,六丫头没发火胡乱骂人已经很有教养了!宜珍,不是我说你,和兴真该好好教一教,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惹大房,嫌承平侯府不够乱是不是!算了你是出嫁女,我管不着,自己看着办。”
成宜珍只好搂着儿子跪下认错,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至于成玉宁,早已被吓得瘫软在地,尹姨娘泪流满面,跪走到太夫人面前:“老祖宗,玉姐儿也是您的曾孙女,您不能只偏疼六姑娘呀。您是看着玉姐儿长大的,她是最守规矩的,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老祖宗,您就绕过大小姐这次吧。”
荀太夫人一口啐到尹姨娘脸上,训斥道:“主子说话,有你这贱婢插嘴的份儿?是不是仗着振功的宠爱,仗着自己生了一姐一哥儿,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玉姐儿一直养在你跟前,你看你把她养成什么样子了?连从崖州那蛮夷之地回来的六丫头也比不上!往日我还只当她行事率性娇纵,想不到竟然做出残害手足之事,传出去让侯府的姑娘如何在京城立足!现在除了大房,二房三房已岌岌可危,你还不嫌乱是不是?现在不是以前了。”最后一句,她叹息对两个孙子说。
过去有福乐郡主撑腰,有二皇子做靠山,有辅国公府可倚靠,现在二皇子被赐死,辅国公侯府被夺爵抄家,福乐郡主只剩一个郡主的空壳,他们已经没有底气和成振清斗,成振功被荀太夫人训斥得哑口无言,却是万分不服气,想着若是当初会如何如何。
“你们现在都给我收敛些!这次是六丫头受了委屈,我若不罚大丫头二丫头和七丫头,怎么堵得住悠悠之口?玉丫头鞭笞二十下,禁足三个月,家训和女四书挨着抄二十遍!至于康丫头和芸丫头,鞭笞十下,也抄二十遍家训和女四书,禁足三个月。这期间你们好生反省反省!”
教训完小辈,荀太夫人又对两个孙子说道:“你们两个最近也给我消停些!眼下不是当年,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们。老大这些年长进了,我看不透他,也管不住他了。”提起成振清,荀太夫人半是不甘,半是欣慰。还有宫里的皇后,当年她应该没亏待她吧?唉,命该如此。
成振功和成振声屈辱的认命,小声应是。三个丫头被林妈妈领到隔壁屋子受罚,鞭子一声声鞭打在小姑娘身上,听得尹姨娘几个揪心不已。家法完毕之后,三人已不能走路,模样好不凄惨。尹姨娘、陆氏和安姨娘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搂着一身是血的女儿心肝肉肝的叫着。
出了太夫人的景斓堂,兄弟二人分开走,成振功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尹姨娘母女,他心中烦闷,忍不住朝二人发火道:“哭,哭什么哭!惹谁不好,偏去惹大房的丧门星!”
第16章 罗氏
尹姨娘得宠多年,一直都是成振功跟前第一得意之人,听到他训斥的话哭得更撕心裂肺,捂着脸嘶吼道:“玉儿都被大房的六丫头欺负到这份上了,二爷还来训斥我们母女!我知道现在大房得势,老祖宗偏宠大房,不辨青红皂白就拿大姑娘出气,可怜玉儿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还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责骂,玉儿怎的就这么命苦啊!”
尹姨娘年过三十,正是风韵犹存之年,加上她本就容色出众,又保养得宜,仍旧如二十出头的少妇般鲜嫩。她又是打小服侍成振功的,情分比嫡妻罗氏还厚几分,她一哭诉,成振功心就软了。如果登基的是二皇子,如果辅国公府还在,永宁侯府就是他的了,谁还敢欺负他的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想到自己现在是白身,得仰仗大房过活,不由惆怅万分。
“刚才我被气着了,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玉儿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忍心罚她,只是这回是老太太的意思,谁也驳不了。等三个月后,我再补偿玉儿就是。”成振功柔声安慰爱妾爱女说,“现在变天了,不可再像从前那样了。大房……以后离六丫头远些。”
成玉宁躺在步撵上抽泣着,双手握成拳头,倔强地抬头问成振功说:“爹,我们以后真要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吗?”从前她爹是侯府世子,门庭煊赫,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她的姨娘是父亲跟前最得意的人,她是府上最高贵的长女,即便是庶出,同父异母的嫡女和三房的嫡女哪个敢和她一较高下?
就是往来的豪门贵女,也没人敢小瞧她,那时她的身价水涨船高,上门来说亲的人家络绎不绝。那时她是众星捧月的天之娇女,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奉承她,没有她去看人脸色的。今日午后在碧湖,她之所以那样做,只是为了给刚回来的成靖宁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可以任人搓摩的,哪知会是这个结果?
成振功没有回答,只双手背在身后,垂头丧气的回扶摇院。成玉宁得到答案,复又躺下嚎啕大哭,这种天差地别的处境,她如何能接受?
到扶摇院门口,正好遇到从琼华院回来的罗氏母女,成振功对罗氏不咸不淡的,只问了声去哪儿了。罗氏看到眼圈红红的尹姨娘母女,心情大好,面上并不显露,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祖母命妾身去看看静宁,从琼华院那边回来。可怜的六丫头,本就身子弱,这会儿落水受了寒,不知过年能不能好起来。”
作为叔母,关心晚辈理所应当,罗氏的话落在尹姨娘和成玉宁耳中,母女两个瞬间被气得肝疼,忍不住讽刺道:“姐姐这么心急的往前凑,不怕热脸贴了冷屁股?到时候别什么都没得到,还惹一身骚!”
罗氏今天畅快得很,尹姨娘的几句话还不足以让她发火,笑意盈盈地道:“老祖宗教导我们小辈要与人为善,一家人要互助互爱,我听她老人家的话行事,难道有错?”
尹姨娘能在侯府作威作福,靠的是成振功的宠爱,而成振功给尹姨娘撑腰靠的是权势,但眼下成振功无权无势,尹姨娘就算有宠爱也翻不起浪来。若是以往,她早就哭着撒泼招呼上去了,这会儿却只能干瞪着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