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句话说不清,先让我上去。”成靖宁这时候狼狈得很,身上全是泥和土,头上还有枯草和落叶。
“拉住我的手。”萧云旌蹲在上边,伸出一只长臂来。成靖宁不想其他,就把手搭了上去,萧云旌生得高大,如拎只兔子一样将人拎了上来。
成靖宁狼狈得很,拍着身上的泥土,说:“我和嘉月到山里来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白鹿。找了一圈后没有收获,准备看完风景后返回去。结果听到狼嚎声,不知从何处冲出几匹长得像狼的狗来,我们的马吓得够呛,再之后我的马中了什么东西,发狂的在林子里乱冲一气,后来它被石头拌了腿,我就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跌落到这里来了。刚才过去的那些人,萧大哥知道是谁吗?”
萧云旌朝周围看了一圈,说:“我才到这里,没看到人。”末了又补充道:“过来的路上也没看到人。”
成靖宁拍打着衣裳上的泥土和枯叶,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应该到燕山深处了。”他们在山里转了大半日,离外面的平原田庄很远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成靖宁看着天色问道,日头偏西,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差不多快酉时了。”萧云旌判断说,常年在外行军,有一套判别的法子。
成靖宁惊讶:“这么晚了?”难怪她肚子有些饿了,又见萧云旌孤身一人,问道:“萧大哥怎么在这里?”
“为了快些找到白鹿,我们决定分开走了,找不到就暂时不回去,今夜会露宿在外。”萧云旌帮她拈去头上的叶子和碎渣,“这里已到燕山深处,要出山的话,得走三个时辰,时常有猛兽出没,暂时先跟着我走。”
“好!”遇到救命稻草,成靖宁总算舒了口气。但眼下得想办法联系沈嘉月,这时候估计急坏了吧。“只是我和嘉月走散了,她应该还在找我,这时候应该很着急,我担心她找不到我还在深山里,万一迷路了……”
成靖宁理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只见萧云旌把手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一只白色带有黑色斑点的鹰从天而降,他拿出随身携带着纸和笔,匆匆写了一封信后对成靖宁道:“把你的耳环取下给我。”
成靖宁依言取了耳环给萧云旌,见他把她的耳环和着信一起装进竹筒中,然后挂在鹰的腿上:“去吧。”
黑斑鹰扑腾扑腾的飞走,成靖宁望着它远去,问萧云旌说:“这是什么鹰?”这么纯良,还能送信。
“海东青。”萧云旌说。
成靖宁瞪大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飞走的鹰。海东青,神鸟啊!素有万鹰之神之说,传言十万只神鹰里才出一只,千金难买。这么珍贵的鹰用来送信,太奢侈了!也只有萧老太爷有这个财力了吧?果真是有钱人呐!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无知,识趣的闭上嘴巴。
“眼下出山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你在外露宿一宿,没关系吧?”萧云旌回头看她,问道。
“啊……”成靖宁有些懵懂,不久之前还和沈嘉月说露宿野外不合适,回家比较好,眼下……有种啪啪打脸的感觉。看了看天色,也只好如此了,“哦……”
燕山地方大,野猪、野鹿、野羊、雉鸡、兔子等野物多,时常有猎人进来打猎,在不同的地方筑有晚间歇脚的地方,或搭一个草棚,或选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把中间掏空,做成树屋。他们运气好,寻到一棵在山泉边的树屋,萧云旌巡视周围后说:“今晚只能在这里歇脚了。”
这时候夜未黑尽,尚有夕阳的余热,萧云旌放下弓和箭,拿着水壶到山泉里打了水回来,对成靖宁说:“先喝着解解渴吧,这里还有一些干粮,吃着垫一垫,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猎物。”
“你去吧,我不会乱跑的。”成靖宁坐在石头上,接过水壶和干粮说。
等萧云旌离开后,成靖宁吃了块饼垫肚子,打量了周围一圈,发现猎户选的这地方不错,把水壶和干粮放进树屋后,拿出藏在树洞里的陶锅、碗和筷子,拿到山泉边洗了,又到泉眼处打了一锅干净的清水。
萧云旌带的东西齐全,有火石、盐、面粉、一小罐猪油、番椒粉、胡椒粉、花椒粉、孜然等,还有一把匕首。她清理了坑灶后,到附近捡了一堆干柴回来,点燃了烧水,把水壶里的冷山泉换成烧开的开水。
想到夜间山里冷,又到附近捡柴,不曾想附近还能摘到野葱、野韭菜、山芹和野生番薯,想到山泉里那几条鱼,今晚也可以做烤鱼。于是回去时便拿了匕首,削了一根长棍,准备去泉边叉鱼。在崖州练成的本事还未忘记,努力一把后叉回两条巴掌大的鱼。她把鱼处理后,撒上盐,用洗净的松针包裹好了,放在火边烤着。
萧云旌提着活蹦乱跳的野兔回来时,远远的就闻到鱼的香味和烤番薯以及野菜煮面片的味道。成靖宁看到他回来,招手道:“萧大哥快过来,晚饭我做好了,有鱼、番薯,还有野菜汤。”
想不到她这么会享受,还以为会害怕躲着哭。到火塘边坐下时,成靖宁拿了个瓷碗,舀了一碗野菜面片给他,“用你包裹里的东西做的,没关系吧?”她还是有些怕萧云旌的。
“没事。”寻了根绳子绑住两只野兔的四肢,栓在一旁的小树上。
“等会儿还有鱼和番薯。”成靖宁往火堆里加干松针,等这把火燃尽之后,才将裹包在烧焦的青松针里的鱼取出来,抹了油又放在火上烤一阵,鱼的焦香和孜然、番椒、花椒的香气在周围散发出来。“尝尝看。”成靖宁等他用完野菜面片汤,把烤好的鱼捧了上去。
“你很会做吃的。”萧云旌吃相斯文,轻咬了一口鱼肉说。
成靖宁手上的动作未停,翻烤着属于她的这条鱼,说:“在崖州的时候爹和娘做的饭都不好吃,我只有自己动手了。回来之后又寻了一些菜谱,做些新鲜的菜吃。只要有东西,在野外也能做大餐。”
“在崖州过得辛苦吗?”萧云旌很好奇她的那段经历。
回到京城,成靖宁才知他们那段日子为何不缺钱花,还能在她年幼时请村里的大婶来照顾顾子衿和她,原来成振清被贬之前,沈老夫人偷偷塞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不辛苦,崖州挺不错的,风光很好,物产丰饶,有很多果蔬、海鲜和海菜。那时候我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儿一起去摘椰子、香蕉、凤梨那些,还跟着出海捕过鱼,到海里挖过海菜。”其实在崖州的日子很有趣,她是个很会为自己找乐子的人。
“看不出来。”萧云旌说,他记得她说过,崖州的日子很苦,每年有暴雨飓风,她时常病着,在家很少出门。
“那是你没去过,崖州并不是京城上官和百姓说的那么野蛮不开化,那边其实很不错的。”成靖宁辩解道,“那西北苦吗?”
萧云旌想了想,说:“不打仗的时候,也不怎么辛苦。”
“那崖州差不多也这样。”成靖宁让他换位思考。
“我明白了。”萧云旌很快理解她的意思,这时候打开水壶喝水,是温热的。
成靖宁回京城之后,举止斯文了许多,撕下鱼腹上的肉,挑去鱼刺放进嘴里,咽下之后才对他说:“以后别喝生水,烧开之后冷了再喝,就不容易生病。”
萧云旌笑了笑,“好。”
他笑起来有几分温暖,敛去身上的杀伐之气后,倒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文雅,成靖宁被他的笑容恍了恍神,意识到失态之后只好低头专心的吃鱼。萧云旌置若罔闻,吐了鱼刺之后,动手翻了翻火堆里的番薯,问道:“能吃了吗?”
“应该快好了。”成靖宁低着头支吾道。
长在野地里的番薯个头小,加之又不是收获的季节,每个只有两根手指大小,成靖宁担心他吃不饱,说:“我已经好了,番薯都你吃吧。我去洗碗。”她抱着锅和碗筷到泉边洗了,又端了一锅清水回来放灶上。
突然之间变得很安静,萧云旌问她说:“在荒山野岭过夜,不害怕吗?”其实他很喜欢听成靖宁说话,少女的声音清灵,无忧无虑的,很好听。
“不怕,在崖州的时候偶尔会跟爹一起进山打猎,也像这样露宿荒野。现在有萧大哥你在,我当然也不怕。”成靖宁对萧云旌很是信任。
只是这种晚辈对长辈的信赖和依靠,让萧云旌有些心堵,他好像没那么老吧?
成靖宁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说着在崖州的趣事,又问了些成永皓在军中的事,萧云旌忍着那股憋屈的劲儿应和着。
山里的夜空很干净,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见,成靖宁这之后坐在树屋前,靠在树干上数着星星,这时候她已找不到话题和萧云旌继续说下去。萧云旌依旧坐在火堆边的石头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犹如上一世所见的军人那般,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名铁血军人的风姿。
这时不知他从何处变了一管箫来,吹奏着温和软绵的歌谣,箫声瑟瑟,这时候却犹如笛声婉转,成靖宁登时觉得身心舒畅,想不到他还会吹箫。很快箫声变成催眠曲,没多会儿眼皮开始打架,瞌睡虫上来后,靠着树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