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本是对太师伯和魔的故事有感而发,却见冬至怅然若失,忙找补道:“其实,世间之大,也未必每一桩这样的事情,都会落得像我太师伯那样的结局,像我们特管局内,不也有许多非人的成员吗?”
冬至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多谢你,木朵姐。”
送走木朵,冬至也没心情看星星月亮了,他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盘腿修炼,在脑海里回放龙深说过的步天罡气,可练着练着,难免走神,差点岔气,事倍功半,只得悬崖勒马,起身又走到客厅。
挂在墙上的长守剑并不受主人情绪影响,这把经历了无数岁月风霜洗礼的利刃,宠辱不惊,无悲无喜,剑身冰如水,犹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在红尘世间摸爬打滚,依旧不褪寒气。
看见它,冬至就像看见龙深。
表白原本是在计划之外,但既然已经先被对方知道,他也别无选择。
龙深的话,木朵说的故事,无不赤裸裸揭露一个事实。
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从前不是没有预感,只是人性总有下意识规避风险的心理,很多话总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才会死心。
龙深收他为徒,为的是让他好好修炼,斩妖除魔,成为特管局的中流砥柱,守护世间秩序,而不是任凭七情六欲左右,沉溺于个人情爱无法自拔。
都市男女在红尘中翻滚,爱来恨去,千丝万缕纠缠不休,终究水中捞月,一无所获。
那不是龙深希望他成为的人。
指头一痛,他反射性地缩回,才发现剑身沾了血,自己的手指无意间也被划破了。
冬至不以为意,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去血珠,准备去拿布巾来擦拭剑上血迹。
“嗯?”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剑上,忽然停住动作。
那一丝血痕,竟随着剑身上的纹路而缓慢回流,逐渐将剑身填满,密密麻麻,红线一般将剑身缠绕点亮。
温度从剑身传递到剑柄,冬至瞬间感觉自己握着的剑变得滚烫!
他惊讶地看着长守剑,心头惊疑不定。
这把剑之前没有出过状况,最近唯一一次派上大用场,就是他跟山本清志交手引雷的时候,难道山本在剑上做了手脚?不可能啊,对方根本没有碰到过剑。
回来之后,他也常把剑拿出来擦拭,都没有发生过异常。
要不要问一下师父?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看到周围场景为之一变。
如同旧式黑白电影不自然的画面切换,眼前一闪一花,他就已经不在自家客厅里了。
没有落地窗,没有躺椅沙发,更没有长守剑,呈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是一座孤山,并不算高,但形状很独特,像极了一间茅草屋。山下茂木成林,唯独一条小溪淙淙而出,蜿蜒曲折,欢快成趣。
冬至发现自己的处境有点麻烦,他无法动弹,身体也没有知觉,犹如被施了定身术。
他尝试闭眼或心中默默回想步天罡气来回到现实,可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是那座孤山,还是那条小溪,反复几次,冬至也只好放弃了,继续看着这副“电脑屏保”似的画面,幸好这画面还是有声的,耳边有动静,总算不那么枯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忽然映入眼帘。
昏昏欲睡的冬至精神一振,期待地看着这位好不容易出现的不速之客。
对方与冬至“擦肩而过”,背对着他的视线,越走越远,冬至压根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只从背影看出,男人头发束髻,发色灰黑交杂,穿着粗布衣裳,对形容不甚讲究,不像是个现代人。
男人沿着溪水往上走,直到身形被林木完全遮去,再也不见身形。
冬至望眼欲穿,等得上下眼皮直打瞌睡,也没能等到男人再出现,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觉得腻,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睁开或闭上眼睛,他心里有点郁闷,索性就闭上眼,将整套步天罡气重新回顾练习,安神定气。
当啷!
也不知道练到第几遍,打铁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他慢慢睁开眼,却瞬间睁大!
如果不是不能发出声音,他就已经叫出来了。
山倒还是那座孤山,只是山下的境况却为之一变。
山下那条小溪不知何时被分流出来,左右高低错落出现七个小池子,溪水分头引入各个小池子里,最后的小池子旁边则立着风箱土窑,再边上堆着玄铁兵器,俨然一个炼兵工坊。
冬至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冥思苦想之际,之前见过的那个灰白发髻男人一把将打铁的锤子丢开,面露惋惜,摇摇头叹了口气,
转身又进了林子。
这次没有让冬至等待太久,当男人再度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玄铁。
对方将玄铁丢入熔炉之中,过了片刻,又加进金银等金属,神情比他练步天纲的时候还要专注几分,这么一对比,他不由心生惭愧,一面又禁不住想要走近些,看男人究竟能炼出什么来。
心随意动,视线竟真的慢慢移动前进,看着熔炉内已化为液体的金水,冬至仿佛也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又后退了半步。
这时男人划破自己的手腕,血滴落到熔炉之中,金水瞬间变为红色,翻滚不休,云雾蒸腾。
以血炼剑,以身祭剑,在古代传说里绝不罕见,干将莫邪等耳熟能详的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一时间竟无法断定这男人到底在炼什么绝世名器。
但滴血喂剑只是开始。
到了夜里,漫天星辰倒映池中,水波潋滟,星光灿烂,男人从七个池子里各取了一点水,然后分别倒入熔炉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冬至的错觉,他看见一幅星图从熔炉中缓缓浮现,熠熠生辉于熔炉上空悬浮了几秒,又缓缓消失。
熔炉里的红色逐渐变白。
眨眼又是白天,春山如笑,满眼俱是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