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家离开,苏叶仍旧沉浸在一种不真实感里,难道命运真的就这么轻易改变了?以后虎妞会不会发生别的危险,从而失去年轻的生命?
这种玄妙的问题苏叶自然想不出答案,只好暂且放在心底。既然虎妞顺利产子,苏叶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下午就收拾行李,跟小姨和姥姥他们告别,回老家去吧!
老家离县城大概有三十公里远,苏叶对老家并不熟悉。虽然爷爷奶奶都在老家,但是他们从来不待见杨牧和苏叶母女俩。因为老人重男轻女,苏叶从小连压岁钱都没拿到过,更不用说来自祖辈的关爱,慢慢的也就越来越不喜欢回老家了。
这次回老家苏叶先乘客车到了镇上,爸爸苏铭泉已经骑着摩托车等在那里。
几个月没有见到爸爸了,苏叶乍看之下差点没有认出他,以前爸爸胖胖的,皮肤也白,现在却是又黑又瘦。
记得上一世爸妈在家乡搞养殖,结果创业失败,重新回到县城找工作,中间又炒期货,又去外地打工的,折腾了好几年才慢慢安稳下来。
乡村风景对苏叶来说很新鲜,放眼望去都是快要成熟的麦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从镇上到村子里大半都是土路,颠簸得厉害,不过想到可以跟父母在一起,苏叶心中很是兴奋。
穿过村庄,来到西南角的一个大院子,远远的就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狗吠鹅鸣之声。跨进院门,只见一亩半地的院子被低矮的砖墙分作两边,里面大些的是鹅舍,上千只雪白的鹅在院子里踱步,或者在最里面的池塘内游弋,一只大狼狗拴在院内,冲着苏叶叫个不停。
鹅舍里有两个人在清理鹅粪,一个是头上裹着毛巾的妈妈杨牧,另一个却是小叔苏建国。是了,苏叶想起,那时小叔来帮忙养鹅,从盖房子到进鹅苗,过了几个月也不见利润,就想出外打工,可是看着苏铭泉夫妻俩忙得□□乏术,不好意思直接说。后来有次给鹅喂药,苏建国把一千比一的药兑成了十比一,一千只快要长成的鹅一夜之间死得还剩五十多只,那五十多只还是爸妈连夜灌药抢救回来的。
经过这次打击,爸妈也不好意思再耽误小叔挣钱,只好自己拼命干活,爸爸腿上的静脉曲张就是这个时候严重起来的。
因为不知道苏建国那次给鹅喂药到底是故意还是失误,苏铭泉和杨牧都没有说什么,鉴于小叔后来那些年的表现,苏叶倾向于认为他是故意的,但是这种话自然不好说出来。这次既然有了防备,苏叶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种事的发生。
乡村生活清苦而平静,苏叶隔一天能吃到一次炒鸡蛋已经很是高兴,可是后来,仅有的两只下蛋的母鸡也被奶奶抱走。因为这件事,杨牧又冲苏铭泉大发脾气。
苏叶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父母吵架,他们二人感情极好,一个人离了另一个都过不下去。可是自从下岗,不管是朋友还是亲戚,落井下石的占了大多数,父母之间的冲突也多了起来。
年后回老家时,苏铭泉曾经拜托苏叶的姑姑顺道把几箱子衣服带回去,谁知苏叶的奶奶知道后跟苏叶的姑姑说:“老二家两口子都下岗了,以后是不行了,你们再想捡他们家的衣服穿是捡不到了。”结果苏叶的姑姑一不做二不休,把几箱子衣服挑挑拣拣,质量好的都带回了自己家。
苏铭泉发现后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跟自己的妹妹计较。后来杨牧回来发现没有衣服换,就去苏叶姑姑家要,只是被扔了一件好多年前瘦瘦小小掉了色的工作服就打发了,把杨牧气得脸色发青。
又有以前苏铭泉借给几个朋友的将近十万块,这次跑断了腿也只是收回来几千块。因为苏叶的姑姑夫妻俩常年在外打工,攒的颇有几个钱,就想着跟他们借几千应急,谁知刚借了才两个星期,就被赶上门来催债,话说得难听至极,话里话外都是生怕苏铭泉和杨牧两口子耍赖不还钱的意思。连素来好脾气的苏铭泉都忍不住动了真怒,一气之下跑去镇上借了几千块的印子钱还给了他们。
姑姑做事太绝,兴许是觉得苏铭泉两口子没什么本事,回老家搞养殖也挣不到钱,再加上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苏叶,成绩还没有她的儿女好,看准了以后是个考不上大学的废柴,一家人注定是翻不了身了,索性就彻底翻脸。
几年后,苏叶家境况好转,曾经落井下石的小叔和大伯、爷爷奶奶他们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照样上门套近乎,只有姑姑一家人再也没脸见他们,逢年过节都不打照面。
为了让父母开心,也为了让他们放心,苏叶把英语小测验考第一的事告诉了他们。虽然看过了试卷,苏铭泉和杨牧也笑着夸奖了她,不过显然还是对她的中考没有信心。
这天晚上苏叶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苏铭泉和杨牧小声说话的声音,商量的正是挣钱给她上县一中的高价这件事。
这批的一千只鹅快要长成了,如果全部卖掉的话,净利润就有一万块。当然,这一万块里还有小叔帮忙的辛苦费,按每月一千,也有四五千的样子。这些鹅苗都是苏铭泉考察过后从外地买的最好的鹅苗,七十天就可以长成,不仅个头大,而且肉多,肉质也好,现在名声还没传开,就已经有县城和镇上的酒店打听着要买了。
现在是五月份,到高一报名的时候还可以再养一批鹅苗,挣的钱刚好够交县一中的高价费。
听到他们这么商量,苏叶感动的同时突然想到一件大事,不由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忍不住懊恼起来。
☆、第8章 收获
记得那时第一批的一千只鹅苗死得只剩几十只,赔得血本无归。再加上小叔出外,家中不仅无人帮衬,还多得是落井下石之辈,米缸面缸见了底,妈妈杨牧去奶奶家借粮却空手而归。家境富足的大伯借口把钱都放了出去吃利息,小婶也说刚打下来的新麦都跟人谈好了价钱,不好反悔。
村子里沾亲带故的都借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亲戚关系的一户人家借了两袋新麦给杨牧,勉强算是没有断粮。
那时苏铭泉也干不动重活,杨牧累得一场病接着一场病,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笑话,这些苏叶都一清二楚。
娇生惯养长大的苏叶在高中三年一直都是穿别家不要的破衣服,袖口烂了一圈没法见人就带上袖头。冬天冻得发晕,也只敢在出了家门的上学路上偷偷哭。虽说逆境才能使人成长,但是苏叶并不想再把这一切经历一遍,更不愿再看见那些人面对父母时摆出一副幸灾乐祸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果家里养鹅能够赚钱,对目前的困境绝对是个极大的改善,可是……
若非养殖赔本,苏铭泉和杨牧二人又独木难支,苏铭泉也不会想着去炒期货。虽然苏铭泉炒期货没有挣到钱,不过眼看着石油的价格就要疯涨,苏叶真的不想再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
苏叶陷入了两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就在十天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学校果然又通知延长一个月。本来苏铭泉和杨牧很是担心苏叶这次中考成绩会更差,不过看到苏叶在家这几天都自觉学习,每天的时间规划得很好,院子里的鹅吵吵闹闹也没有影响到她,也就放心多了。
乡居生活规律而平淡,苏叶每天天刚亮就被鹅吵醒,然后起床帮着爸妈给鹅拌饲料、倒水,之后拿着课本去屋子后面的小湖边背书,吃过早饭开始研究手头上的试卷,而苏铭泉和杨牧就开始去地里收草,留作拌饲料用。虽然没有什么娱乐,不过这种带着淡淡期盼的忙碌已经算是一种幸福。
苏叶的小叔苏建国每天来得越来越晚,苏叶一直悄悄留心,只要是听说给鹅喂药,就赶紧跑过去围观。苏叶尝试着让杨牧把兑药水这个工作交给她做,可惜没能成功,只好每天多加留心。
这一天傍晚杨牧去别处收草,苏铭泉临时有事去了镇上,临走时交代苏建国给鹅喂药。这一批鹅已经快要长成,这种预防生病的药水是最后一次喂了。
大大的院子里只有苏叶和苏建国两个人,苏叶把小桌子小板凳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一边看书一边盯着苏建国那边。
只见苏建国草草的看了看药瓶的说明书,就开始找水壶兑药水了。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苏叶默默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的没当回事,也许他以为即便兑错了药水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后来鹅几乎全部死掉,苏建国也没脸再呆在这里,就顺势去了外地。
苏叶放下手里的笔,快步走过去笑着说:“小叔我来帮你兑药水吧!”
苏建国随口应了一声,就把手里的药瓶交给苏叶,自己去往药壶里倒水。苏叶仔细看了说明书,的确是一比一千的比例,又看药瓶上注明了是二百毫升,而那只药壶只是两千毫升的容量,就知道只需要倒一点进去就行了。如果不提醒他的话,只怕他会直接把一整瓶都倒进去吧。
果不其然,苏建国从苏叶手里拿过药瓶,看也不看就要全部倒进去,苏叶急忙制止了他,解释道:“说明书上写了,是一比一千的比例兑药水,只需要手指尖这么多的药倒进去就行了。”
“嗐,这药不一定是真货,倒少了没有效果!”苏建国也自有其一套理论,倒说得苏叶一时间无言以对。
“……那万一是真药,倒得多了不是就出事了吗?”苏叶当然不会让苏建国这么随便的就把药全部倒进去。
苏建国每天在家被自己媳妇唠叨,早就不想在这给二哥苏铭泉免费帮忙了,见苏叶小小年纪就想管到自己头上,忍不住有点想发火,不过长辈跟小辈犯不着这么较劲。苏建国就索性把药瓶往旁边一放,说:“那就等你妈回来了再弄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就离开了。
苏叶叹了口气,兑药水自己是没问题,可是一个个的去给鹅喂药就不行了,这个工作又要落在爸妈身上,只怕要忙到半夜才能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建国就来了,跟苏铭泉站在大门外说了会儿话又转身离开。苏铭泉一脸无奈之色的走进来,望着满院子快要长成的鹅深深叹气。苏建国刚才过来说他要去外地打工,而且已经联系好了,过几天就走。
曾经苏叶也很天真的建议苏铭泉去招一个青壮年来打工,可是苏铭泉一句话就堵得苏叶无言以对:“没有钱付工资,除了最亲的亲戚,谁会来给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