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来听听。”
“家翁无端卷入人命官司,在潭州坐牢,不知郎中可否设法帮他平反?”
清漪刚说完,葇兮赶紧解释道:“郎中,我家清妹年纪尚小,出言无状,童言无忌,你不要放在心上。”
岂料郎中反而追问下去,“令翁所犯何事?”
“雁府和云州尉一家,数年前有婚约,定亲宴过后,州尉一家三口于两日之内先后殒命。期间,此三人全身乏力、疲倦不适、畏寒发热、头晕厌食物、恶心呕吐伴有腹痛等病症,尿色发红发褐。众仵作判断不出死因,只说是食物中毒所致,李通判遂命人逮捕家翁,判了十年刑狱。家翁本有意与云州尉联姻,又怎会有意相害?且宴会之上,多人同席,其余人等皆无病症,想那云府之灾,或有其他隐情。适才宴会之上,听人说郎中大人学富五车,无所不知,故而清漪有此一求。”
“仵作可有说是何物中毒?”
“宴会之上,宾客们所吃的食物有凉拌蕨菜、梅子汁、莲子蚕豆粥、切凉薯、蒸饼、炒莴苣、兔肉、东坡肉、坛腌雪萝卜、红烧鲤鱼、粉蒸肉、牛屎菇,仵作说,史籍有记载,曾有多人因食蕨菜而毒发身亡。于是,李通判以过失杀人罪使家翁入狱。”
“此案确实有些疑惑之处,容我细查。”
待二人回到府中,谭氏已经听闻了清漪所求郎中之事。虽然觉得清漪甚是无礼,不过既然何郎中已经答应重审此案,无论结果如何,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话说,惊寒从潭州看望了父亲之后,便打道回府,途径浯溪渡口。船上有几个书生,见惊寒穿着斯文,相貌不凡,便搭讪道:“这位兄台,我们几个意欲前往浯溪碑林一观,以瞻仰前辈风采,不知兄台愿否同行?”
惊寒对诗词歌赋也不感兴趣,本想回绝,转念一想,多跟读书人学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抱拳道:“多谢各位相邀,既然几位有此雅兴,那便一起。”
浯溪渡口位于祁阳城,已有上千年历史。众人上了石阶,石阶之上便是闹市。此处繁华堪比雁州城。只见来往之人甚多,且身着服饰各异。东北游牧民族均着左衽,西夏国人身着白窄衫、戴着装饰红结绶毛皮帽子,一些肤色迥异之西方人穿着不一。各种服饰种类式样竟比雁州城还要繁多。浯溪渡口为河道运输之枢纽,往来之人纷纭,所言之语不尽相同。
只见街道两旁的饭馆,家家都有几个密眼铁笼子。而铁笼子之中,有银环蛇,黑质而白章;有菜花蛇,鳞蹙翠光抽璀璨,腹连金彩动弯环;有竹叶青,绿竹半含箨,园柳半青黄。雁州城中也有不少蛇馆,但种类数量却远不及此处,也难怪永州被称为异蛇之乡。
江边风大,惊寒一袭蓝衣衣袂飘飘,他负手而立,腰背挺拔,龙眉如墨画,虎眼似黑漆,举手投足之间,风韵与众各别,路过少女纷纷侧目而视。
众人便去了浯溪碑林,那些读书人一边切磋诗文,一边对浯溪碑林大加点评。这时,有人说道,“你们听说过潇湘郡主没?”
另一人回道:“岂能不知潇湘郡主?她才名远扬,跟南唐李煜斗过诗,又是何丞相的女儿,在楚国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吧。”
“你们说,她那般有才,长什么样子?”
“这谁知道,何相藏得好生严实,没几个人见过。”
“听闻她都年方十八了,怎么还没有婆家?难不成何相想让她当皇后?”
“当哪国的皇后?”
“自然是周朝,纵观天下,眼下最有实力的就是郭周了。”
“我看不是想当皇后,而是美貌配不上才名,因此羞于示人。”
“此言差矣,何相和何府大娘子都是容貌端正之人,生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我倒是听自家堂兄说起过她,言其清丽脱俗,举止温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堂兄对她赞不绝口,为此,我伯父还曾替堂兄向何家提亲过,可惜被何相拒绝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伯父官拜二品行军司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潇湘郡主,惊寒暗暗在心里道,“什么潇湘郡主,管她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哪里比得上清漪这样出水般的芙蓉。这世间美人,纵使有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者,于我,皆不如清漪。涧谷幽兰、寒梅、绿竹不过是文人争相称颂之物,又哪能比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众人逛完碑林,乘船往回走,到了岸边一间茶馆,掌柜道:“各位郎君,我们店里有誊写《浯溪诗集》。”说罢,用手指了指里间的书架子。众人向书架走去。
书架上《浯溪诗集》竟有十余个版本,一旁有个几个秀才正在誊抄。惊寒心叹道:小小江边码头,竟这般文人满座、骚客如云?随手翻动了几本,不觉眼前一亮,只见那字迹如金龙舞动,如青蛇游走,但却秀丽颀长,如轻云蔽月,似流风回雪,但力道不够苍劲,分明为一女子所书,落款为“江畔芙蓉”。架子上每格都挂着竹牌,上写有价钱,惊寒翻过竹牌,上书“一贯”,而其他手抄诗集,价钱在二十个铜板左右不等。当即一惊,一贯钱能买十石粮食,平常四口百姓之家一年也吃不完。
掌柜走近,道:“郎君好眼力,江畔芙蓉乃虞部雪郎中长女雪家大娘,也就是当年与南唐李煜斗诗的潇湘郡主。”
惊寒向来不喜欢诗书,本不想买那本诗集,又怕谭氏说他不会读书,只好硬着头皮出了一两银子买下。
不觉便到黄昏时分,摊贩多已撤离,不一会儿,远近灯火逐渐点亮,江上渔船灯火摇曳,渔歌互答。
第12章 物竞天择
五月末,树上的蝉扯开了嗓子使劲宣扬自己的存在。家丁忽然冲到佩兰院外,向里高声喊道:“快告诉谭大娘子,郎君回来了!”
谭氏愣了一下,忙出门朝颐年居走去。只见两位中年男子,为首的男子一脸倦容,胡须略显凌乱,正是雁府三房雁叔沅。他身后的男人约莫四十岁,身材修长,文质彬彬。
罗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来到门外,雁叔沅忙跪倒在罗氏面前,“叔沅不孝,害娘牵挂。”
罗氏双眼噙着泪,忙上前去扶起叔沅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一旁,有家丁端了火盆过来。
五福斋内。
“蚕豆病?”谭氏听完何郎中所言,对这闻所未闻的罕见病名倍感意外。
“我翻阅了古籍,有多个记载此病的案例,病发症状和云州尉一家相吻合,云家二娘当日并未出席宴会,因此侥幸存活。蚕豆在我国广泛种植,百姓们早就将其当成了家常便菜。此病发病人少,难以引起人们的重视。再加上蚕豆病有遗传倾向,病例呈现家族性聚集,如果一家子有多人因误食蚕豆先后死亡,左邻右舍或归因于这家人得罪了什么神灵,或归罪于克夫克子之说。”
花园里,葇兮和清漪正蹲在一旁侍弄花草,巧樨见何樰正往这边走来,便向其施了一礼。葇兮闻声一惊,蓦然起身,顿时只觉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头晕不已。待缓过来,朝何樰欠了欠身子,“郎中,葇兮失礼了。”
郎中道:“你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体量纤纤,莫不是有血亏之症?”
“确如郎中所言,平日里也曾食用过阿胶,然而并无多大起色,总是觉得虚浮无力。”
“以后多吃点猪血,跟厨房说,杀了鸡鸭之后,把鸡血鸭血给你留着。”
葇兮有些疑惑不解,“平日里大夫都说让我吃阿胶,郎中给我开的这药方,倒是新奇。”
“贫血之症虽是小病,但自古以来,并无根治良方。吃猪血是以形补形,你身子弱,即便吃了猪血,也未必能吸收猪血中的物质来生成自身血液。不过,倒是可以一试。”
“郎中这番言论,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平日里多走走,不要总是待在屋里,学学蹴鞠、骑马,对身体大有裨益。”
忽然,巧樨尖叫一声,原来是有只青蛙跳到了她的裙子上。她吓得连拍胸口,惊魂甫定之余,问道,“郎中,你说这园子里的青蛙,为何大多都是土黄色的?而荷塘里,稻田里的青蛙却多为绿色?”
“这是因为,园子里绿色的青蛙太过于鲜艳,被其他动物吃掉了,而荷塘和稻田里,土黄色的青蛙比较惹眼,也被天敌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