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既然你也说我冰雪聪明,当知我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可能与你这样的蠢货为伍,就此别过,别来找我,否则,让你断子绝孙!”
云起不知道为何清漪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见她面带决绝之色,眼睛里透着杀气,一时担心她气出什么好歹来,只得闪到一边,任由清漪纵马离去。心中计划着先处理好锦城的大小事务,再去找她赔罪。
待出了城,清漪一路往东而去。
几行清泪爬过脸颊,清漪也不擦去,任由被风吹干,喃喃自语道:“我的好姊姊,这下清漪终于还清你的恩情了!从此各奔东西,两不相欠。官家……可真是个好皇帝呀,他对全天下的人都这么好,却唯独牺牲了我呢……”
“河水清且涟猗,父亲,看你给我取的好名字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何清漪偏容不得任何瑕疵。你说苏云起与姊姊同床共枕两月之余,又岂能说断就断毫无情意,倘若他真是这样的人,我又留他何用。倘若他对姊姊念念不忘,我又该如何自处?”
“在别人看来,我也许就是个智障吧,谁又肯与我这样的人朝夕为伴?不解风情,听不懂人话,沾衣姊姊和雁惊寒他们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先后离我而去吧,换个人也早晚会抛弃我。我不知道为何每个人说话都拐弯抹角,话中有话,叫我去猜,可我生来就不擅长猜别人啊。”
“好一个强极则损!损就损吧,我倒要看看,时光会不会磨平我的棱角!”
“愿为清水蕖,不染渠沟泥。”
“愿为林中竹,矢志不曾移。”
“愿为山中玉,不近凡俗世。”
“愿为冬日雪,不沾尘土气。”
“愿为江渚渔,不争既定事。”
“愿为白发樵,不叹命无时。”
“愿分扬镳后,再会永无期。”
67、往事疑云 …
清漪回到浯溪渡口时, 夏日的残阳如火,投射在湘江之中。
“哎,父亲,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蠢?”
“先是被人贩子骗得离家出走,后来被雁州纨绔骗得差点误了终身, 再是被赵匡胤骗,然后又被……”
清漪一路牵着马走在湘江边上, 残阳正以肉眼可见之速斜斜西坠,她口中念念有词, 全然不顾路人投来好奇的眼光。
“哎, 我对这些人真心以待, 他们却从未给过我真心,人与人之间, 一定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吗?女儿生来就不善此道, 如今也算勘破了红尘,今后只想留在樰岭长伴父亲的英魂。”
樰岭脚下, 清漪走到水边,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倒影。掬了几捧水洗完脸后, 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容。端的是螺黛远山眉, 双瞳剪水目, 一看便知是心思纯善, 与世无害之人。她解开肩头的两条辫子,挽了个精致的朝天髻。
“这个龌龊的世间,就留给那些龌龊的人吧……”
清漪牵马一步步拾阶而上, 芳伯端着一碗青菜稀粥坐在大门口,警惕地看着眼前一脸戾色的女子一步步逼近。“你是何人?”芳伯已经年过七旬,花白稀疏的发须,口中只留了一个牙齿。
当年她和初尘共赴蜀国时,曾遣散家中奴仆,这个芳伯,又怎会在此?清漪的脸色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她解开发顶的朝天髻,重新梳了两条小辫垂下来,“你可认出我来了吗?”
“是三娘!”芳伯伸手摸了那两条小辫子,“芳伯年纪大了,一时没认出三娘来。我去给你端饭来。”芳伯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往院内的小屋走去。
清漪跟着进了小屋,灶台上的锅里,正用余火焖着青菜粥,芳伯掀开锅盖,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他盛了一碗,端给了清漪。
清漪仔细地看了一下芳伯手里的碗,洗得干干净净,一丝尘土也没有,显然是有人用过的。再一下屋子,水缸里有一大缸井水,灶台后面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
“芳伯,这里还有谁住吗?”问出这话后,顿时觉得有些难受,倘若自己先前肯耳听四面,眼观八方,何至于落得如此窘迫?现在想来,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没有破绽,想来自己这般愚钝,他们也不屑于多加掩饰。
“崇谦常来,也就是你的大师兄。”
大师兄?是了,以前只知道朱榕是父亲的二弟子,竟没有想到还有个大师兄。“大师兄,他是何人?”
“他呀,差点就成你姊夫了。”芳伯感叹道。
芳伯话音刚落,清漪便听见山腰上有琴声传来。清漪出了院子,朝山腰走去。不多时,便见那里有一处茅屋,门没关,弹琴之人面向门口,面孔有些冷峻。
“清漪,好久不见啊!”
“是你,当年在拒霜园里,跟何初尘说话的人就是你。”清漪只要一提到初尘,不知怎地,终究柔和不起来。想起芳伯刚才的话,心中蔑笑道:才女自古总多情!
“记性真是差!我看着你长大,你竟然只记得什么何初尘!”崇谦苦笑道:“你跟你姊姊,还真是不同,你姊姊可比你聪明多了!”
清漪嘴角浮起一股嘲讽之意,正待驳回几句,崇谦抢先道:“你冰雪聪明,岂会连这简单的小事也想不明白!”
荒谬,才说自己蠢,这些又说自己冰雪聪明!清漪觉得这四个字实在太过于刺耳,是对自己眼下窘迫难当的讽刺!
不对,眼前的男子分明傲骨铮铮,岂会看上何初尘那种伪才女!虽然自己愚钝了些,可那何初尘也绝非聪明之人,眼前之人分明不像是睁眼说瞎话,难道……清漪不禁想起了后山的那座孤坟。
崇谦将清漪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以前师父不在家时,我天天从被窝里把你抱出来,还带你爬山,下雪天带你去吃雪,你竟然只记得何初尘!”
清漪乍一听见这话,想起了幼年往事。当年家中的确有个凶巴巴的兄长,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
由于清漪生下来,不如长姊聪明,何家祖母王氏便打趣道:“也不知我那聪明绝顶的儿子和蕙质兰心的儿媳怎么会生出这么傻的孙女,别人见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老婆子从外边捡了个小呆瓜。”
这本是老太太的一句戏言,众人听了之后,便总拿这话打趣清漪。一来而去,每逢清漪表现得不够好时,老太太和何樰就总说如若清漪不听话便要卖了她。可怜清漪竟将这话当了真,这才有了后来的闹剧。
清漪转过身子,看向不远处的孤坟,心中感慨万千,“我姊姊她,唤作何名?”
“河水清且涟漪。”
“噢?何——清——涟?”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