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我先回去了。”钱则羽一把抢过帖子,飞快跑出书房。天啦,天啦,再不跑她就把持不住了,不是说端方君子吗?怎么突然之间变成风流少侠了!钱则羽跑到转角靠在墙上,抚摸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自言自语道:“镇定,镇定,你们可是要做夫妻的啊。镇定!”
严立德恶趣味挑眉,怪不得那么多人爱用“撩”这个字呢,果然看别人被你撩拨得热气蒸腾,手足无措,是对自己魅力的最大肯定呢!
钱则羽敢于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感情,严立德笑纳了。
苏少英陪孙秀青在花园里散步,就看着钱则羽脸颊通红,盼顾神飞的走过。高兴是藏不住的,钱则羽明亮的眼睛,忍不住的笑容,轻快的步伐,无一不在诉说她的兴奋与开心。
钱则羽没有看见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看见回廊里挂着的亲手题写的对联,情不自禁笑出声,浑身散发着恋爱的甜蜜味道。
“还是大哥功力深厚啊,瞧大嫂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苏少英撇嘴,眼里是藏不之住的戏谑。
“小声些,别让她不好意思。”孙秀青赶紧阻止苏少英跳出去捣乱,见钱则羽出了花园的门,才放松道:“你去看钱姑娘的笑话,等严师兄知道了,我就该看你的笑话了。”
“什么钱姑娘后姑娘,再过一个月就是嫂子呐,提前亲近有什么不好?”苏少英兴奋道,他的两个师兄弟都没娶亲,不知道和嫂子弟妹怎么相处,但严立德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兄,苏少英盼着他成亲生子家庭圆满已经很久了。
孙秀青笑了,只问他,“你还考进士不?”
果然抓住他的死穴,苏少英长叹一声道:“唉!失策啊!”今年是皇帝改元第一年,破天荒开了恩科,如果苏少英早有准备,又有一个做阁老的堂兄做依靠,怎么也把进士身份砸瓷实了。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恩科已经过了。独孤一鹤以此为由,说他根本不是真心科举,这次回峨眉的时候要把他带回去,不让他在珠光宝气阁混日子了。苏少英为此苦恼不已,偏偏严立德要成亲,没空帮他说话。
这种紧要关头再惹恼了严立德,苏少英铁定只能包袱款款回峨眉,严立德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师妹啊,你也学坏了,成亲的人都这样坏吗?就知道欺负我这孤家寡人。”苏少英夸张大哭。
成亲的人啊……孙秀青突然沉默下来,她已经是成亲的人了啊!可为什么感觉不到了,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和在峨眉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她住进严府已经大半个月了,可西门吹雪仍旧没来看她,有时候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她根本没有嫁给梦寐以求的英雄,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苏少英混过江湖、混过商场,这些日子还让严立德带着见识官场,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敏锐发现了孙秀青情绪低落的原因,以一副不在意的口吻道:“唉,师妹你听说紫禁之巅一战的后续了吗?叶孤城败北,白云城收归朝廷,叶孤鸿也死了,叶孤城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啊。若不是这次叶孤鸿誓死捍卫飞仙岛,我都不知他居然是叶家子弟,他以前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最爱模仿西门吹雪,是你家西门吹雪的头号崇拜者。”
“是吗?”孙秀英笑着接口,她也是江湖侠女,自然听说过叶孤鸿的。
“是啊!据说叶孤鸿模仿西门吹雪不仅打扮像、剑法像,连眼神都像呢。他是叶孤城的堂弟,不学自家兄长,反而学了西门吹雪。看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果然是有缘分,天生是做知己的。他们是命定的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知音,现在叶孤城有难,西门吹雪分身无术也是正常的。”苏少英笑着讲了另外一个例子,“你知道陆小凤吧!听说上次他被追杀,陆小凤的红颜知己跑到万梅山庄求救,结果被赶出来了。那姑娘斥责西门吹雪无情,西门吹雪却到他相信陆小凤。哈哈,男人的友情就是这样奇怪,西门吹雪不担心陆小凤遇险是信任他的表现,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孙秀青展颜一笑,道:“多谢师兄开导,我明白的,吹雪是我丈夫,我相信他,只是妇人孕中多思。大夫和嬷嬷说了这都是正常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管它三五天就好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正常情绪,等孩子出生就好了。”苏少英哈哈大笑,决定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等孙秀青生下孩子之后再笑她,孙秀青一向开朗豁达,日后回想起来肯定尴尬的脸红。
跟在他们身后的嬷嬷在心中腹诽,都是富贵人家的富贵病,若是身在农家,挺着大肚子还要下田,保证什么都不多想。
紫禁之战再轰轰烈烈终究有过去的时候,它的作用仿佛只是为西门吹雪剑道封神,他现在已经被尊称一声剑神了。江湖上奇人异事辈出,京城更是个名利场,马上就有更新鲜的消息替代了紫禁之战,而现在最新鲜的要数严阁老成婚了。
这可是大明第一次阁老成亲,都说男人的梦想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可做到阁老大多七老八十,就是续娶也是天大的热闹,更何况这阁老成亲可是头婚。
等人们打听清楚内幕,对安昌伯府那羡慕嫉妒劲儿就别提了,适龄的姑娘们提起钱则羽就撇嘴,凭什么呀,也没见她哪儿好,还是个大脚婆,居然得了严阁老亲眼。一家过去就是正三品诰命,这还不算虚衔,成婚的时候可以拔高规格,按最高等的规制来办,严阁老身上可是兼着太傅衔儿的,那出嫁时候的凤冠岂不是可以按一品夫人的规制。天啦,天啦,除了娶皇妃、嫁公主,还有什么婚事能有这般规格?满京城的小姐都在撇嘴,深恨自己没抓住这金龟婿。
钱家这些年混江湖跑商,积累了很多财富,又是唯一的女儿出嫁,豪不吝啬陪嫁。珠光宝气阁光听名字就透出三分富贵,聘礼也再创新高。钱家把聘礼全部装进嫁妆,准备了满满一百零八抬,真正做到了十里红妆。钱家府邸在外城,穿过宣武门,一直走到内城,满城达官显贵、商人百姓都见证了钱家女的嫁妆,那头一抬到了严府,最后一抬还没从钱家出门呢。有些势利眼原本举得严立德娶了空有爵位的安昌伯府之女吃亏,现在一看嫁妆才知道没辜负严立德“擅财货”的名声,这是娶媳妇儿吗?这是娶金山!
送嫁妆沿路还有人洒花生、枣子给围观的人,花生枣子里还间或夹杂几枚铜钱,惹得无数小孩儿围着嫁妆拍手叫好,有些大人也不顾脸面在地上捡。
一个伶俐小孩儿自发对着撒钱的人说了几句恭贺新婚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被塞了满怀的吃食铜钱,其他人迅速有样学样,吉祥话不要钱似的直往外冒。一路行来,都是拱手作揖,含笑恭喜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严立德威望也有多高呢,全京城百姓都喜欢他。天知道很多人今天才知道咱们大明居然有这么年轻的阁老,一说他的事迹,原本光观感一般的也涨了好感度,准备多听听,跟上时代潮流。
严立德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来迎亲,钱家组织了许多“娘家兄弟姊妹”拦门,又如何为难的住文武双全的严立德。他是真.文武双全啊!唯一差些的就是作诗了,可傧相是用来做什么的,严立德知道自己的弱点,早就找好了正经读书人,看见叶落花开都要作诗的“诗人”,小小催妆诗不在话下。
钱家准备充分不是为了为难严立德,不过表达对钱则羽的重视罢了,等到时间差不多,钱大奶奶柳氏赶紧打发人去拦着外面玩儿疯了的,差不多该把新嫁娘送出去了。
钱则羽跪在蒲团上,对着二位高堂磕头,“爹,娘,羽儿去了,日后不能在您二老跟前尽孝,您多保重。”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女婿不是迂腐的人,你想家了就回来,别怕啊!”钱夫人素来爽朗能干此时也哭成了泪人,捧在手心上十几年的宝贝就这么生生给了别人,心痛啊!
“哎,哎,姑爷,你别急啊,还没哭嫁呢。”钱家二老在正堂接受姑娘哭嫁跪拜,严立德却进来了。这满堂的宾客都是钱家一方亲戚,女眷拿帕子遮脸哭泣,男子也神色悲戚,都十分入戏,严立德突然跑进来,瞬间出戏好不好?
柳大奶奶拦都拦不住,瞪跟进来的丈夫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不拦着啊!”
钱则霖抹了把脸,心说你不知道妹夫是武林高手吗?做过东厂和锦衣卫顶头上司的人,我拦得住吗我!
满堂宾客手足无措,严立德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钱则羽身边并排跪下,给钱家二老行礼,道:“多谢岳父岳母把爱女许配给树行,树行生恒敬之,生恒爱之,绝不相负。”
钱夫人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还是安昌伯反应快,赶紧把严立德拉起来,他膝下可没有蒲团。严立德起身的时候,顺手把钱则羽扶起来,两夫妻一起接受钱家二老的嘱托祝福。
“好孩子,好孩子,羽儿就托付给你啦!”安昌伯拉着女儿女婿的手直落泪,这时候也没人笑他大男人哭得太难看。
钱则霖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道:“爹,娘,妹夫,吉时到了,我背妹妹出去。”
严立德来这一出打乱了程序,钱则霖出马扳回正轨,背妹妹上花轿,严立德就在一旁护送。
钱坚被同龄小伙伴缠住,没抢到背小姑姑上花轿的殊荣,只能在旁边放狠话:“一定要对我姑姑好!不然我打上门去!我武功早练好了,还有这么多帮手呢!”站在钱坚旁边的半大少年们纷纷点头,对上“大人”严立德,他们与有荣焉。
“放心吧,坚哥儿,你姑父可是拜过岳父岳母的,再不敢欺负你姑姑。”有刚刚在打听见证严立德下拜一幕的人打趣道。
“哦?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了?”在外面拦门、待客的都不知道,纷纷打听起来。
见证者手舞足蹈夸张的把刚才大厅一幕复述一片,严立德尊重妻子的行为马上被传扬出去。若是男方家世低微,这么做只会让人鄙夷他软弱,可严立德这样的高官对着虚爵安昌伯如此客气,除了真爱还能是什么呢?大人物的行为总被过度解读,严立德习惯站在高位,让旁人揣测自己的想法。
自严立德自后,日后婚礼哭嫁,女方府上总要摆两个蒲团,另一个自然是给姑爷准备的。有心对妻子表达尊重,就按着严立德的先例来。京城婚嫁市场上也开始流行着“嫁人当嫁严树行”的话来,即便他已经成亲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鼓乐队先行,又有送嫁洒钱礼的开路,后面才是婚轿,严立德有心骑马跟在轿子旁边护卫,可跟来的傧相不许。仁和大长公主之孙齐嘉拉着严立德道:“严兄,严大人,严阁老,您给咱们这些没成亲的留条活路吧。本来就俊美多金,高官显位,还这么体贴,咱们快娶不着媳妇啦。”
齐嘉的祖母是宪宗王顺妃所出的仁和公主,到如今已是大长公主,仁和大长公主在皇室颇有美名,齐嘉又是幼孙,颇得仁和大长公主喜爱,这一堆堆傧相中,他的身份最显贵。
“就是,就是,给咱们留条活路吧!我刚刚听见那些小娘子说嫁人当家严树行呢,没看见严大人已经成亲了吗?”
“成亲了也比咱们行情好,不知多少教坊女子自荐枕席啊。”
傧相们纷纷打趣,他们这些没成亲的,参加这样一场高规格、受欢迎的婚礼,对自己身价也是一种提升。没看到傧相队伍中唯二两个举人,柳青山和苏少英被人询问了无数回,知道他们寒门出身也不改初衷,执意要把女儿嫁给他们呢。
傧相中有弘治三君子,已致仕的王恕之曾孙、兵部给事中王承裕之孙王潇,这样满门高官的世家子弟;有仁和大长公主之孙齐嘉这样的宗室之后,还有苏少英这样的江湖少侠,可谓济济一堂。这些年轻的,未婚的(重音)男子,在为严立德开路挡酒的同时,还要被大叔大伯大爷拉着问身家父母,别以为只有七大姑八大姨热爱媒婆事业,男人啰嗦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一路欢喜到了严府,喜堂早准备就绪,一路听从司仪指挥,又经过繁复的礼节,终于走到了喜堂。喜堂上阎铁珊高坐上首,右边的座位上,摆着阎铁珊之妻的灵位,中间桌上,还有严家双亲的牌位,名义上是严立德的祖父母,实际上是他父母的灵位。
在婚礼上拜灵位,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