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之前,关于拜堂的问题阎铁珊就十分纠结。若是没有人来观礼,或者都是江湖人,阎铁珊该怎么干怎么干,可他也是混过宫廷朝堂的人,如何不知官声的重要性,因此一直不敢和严立德说。人呐,就是这么贪心,阎铁珊刚刚抱着襁褓中的严立德,最大的野望不过是婴儿平安长大,延续严家香火。严立德一路成长,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让阎铁珊骄傲不已,提前数年享福,已经这么好了,所以阎铁珊就越发不能忍受不完美。在严立德的婚礼上,应该受到跪拜的是他的父母啊!
可这样阎铁珊怎么说,和“儿子”说其实你爹是个太监?别搞笑了,严立德肯定以为自己不是严家亲生的。如此阎铁珊愁白了头发,还是独孤一鹤看不下去,点醒他道:“与其自己琢磨,不如问严立德,他是个有主意的。”
阎铁珊早就习惯严立德做主了,一手创立的珠光宝气阁都欢欢喜喜传给了他,一点儿不觉得当爹的听儿子话有什么不对。
阎铁站忐忑着一颗心问:“你觉得把祖父祖母的牌位供到喜堂给你们主持婚礼怎么样?”
“如果您想的话。”严立德并不反对,只问:“祖父母的牌位都请了,那‘母亲’的牌位怎么办?”
“我自然也有娶妻。”阎铁珊道,严家在金鹏王朝可是高官显贵,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做太监。那是当初遭人陷害抄家没入宫廷为奴,当时阎铁珊已经娶妻,妻子不愿受辱自尽。冤案查清,阎铁珊被补偿才成了大内总管。
阎铁珊看严立德神情不对,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多么有歧义,赶紧解释:“你别误会,你可不是什么庶子私生子,你是正经嫡妻所出,我们严家的后嗣……”
“我知道,您别紧张,我都知道。”严立德安抚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个过世的嫂子。
“你知道什么?”阎铁珊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知道一切,兄长。”
阎铁珊如遭雷击,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啊,只有我和母亲,没人啊!”当初严母产子即亡,也没有稳婆接生,丫鬟伺候,这世上知道的人只有阎铁珊一个。阎铁珊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我喝醉酒说漏嘴了,还是我给父母上香祷告让严立德听了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严立德却不想再骗他,道:“我出生就有记忆,一直记得。”
他尚在襁褓,就经历了家族衰败打入大牢,然后平反做贵公子,然后国破家亡流落中原,然后做江湖少侠,再然后科举入仕边疆守国门,成了大明官员。跌宕起伏,不外如是。
阎铁珊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不是凡人,圣人生而知之,你就是这样的人吧。”
严立德微笑不说话啊,如果这样的误解能让他开心的话,那就这样吧。
阎铁珊知道严立德从小有记忆,也就不再装“粗鲁汉子”了,因为他是太监的原因,阎铁珊总有些把握不准“人设”,总觉得时不时说几句粗话才能体现男子汉气概,掩饰自己的身份。
阎铁珊恢复他多年前的形象,他也曾经是世家公子,虽然眼下他白白胖胖只能做富家老爷姿态,但他已经不用一口一口“他奶奶的”,不再用山西方言做口头禅。
阎铁珊望着眼前缓步向自己走来的新人,微晃脑袋,自嘲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眼前一切安好,倒贪心起来。阎铁珊看了看父母和夫人的牌位,那天说开之后,严立德坚持长兄如父,不改称呼,他只当自己是阎铁珊的儿子。阎铁珊没想到真想揭开之后,他还能名正言顺的接受严家的香火,他这样的罪余之人……
“严老爷这是喜极而泣了吧,大喜的日子您可稳住了!”旁边人不知阎铁珊化名,只以为他也姓严,高声劝慰道。
“高兴啊,高兴,让大家伙儿见笑了。”阎铁珊四面拱手,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我儿子要这么出息,天天笑哭了我也高兴啊!”有人打趣道。
阎铁珊看着小夫妻跪倒在他跟前,恭敬拜倒,看着他们夫妻交拜,随着司仪一声“礼成!”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把新娘送进洞房,严立德还要出来敬酒。严立德平日里端方威严,是人人都敬畏的阁老,如今有灌酒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一行六位傧相挡酒都挡不住,多亏严立德武功高强,喝酒能用内力逼出来,不然这些宾客,硬要他白酒,喝完一圈肯定洞房的劲儿都没了。
严立德果断装醉,从席上退下,然后兴师动众把燕云十八卫调过来守着院子,甭管朝中高官子弟,还是江湖浪子侠客,甭想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阿弥陀佛,如此煞费苦心才能洞房,说多了也是泪啊!
第二天一早,钱则羽浑身酸软的起来梳妆。严立德不免俗气一把,为她画眉插钗,调笑道:“突然想起一首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那舅姑可满意?”钱则羽可不是一味羞答答的少女,昨晚在床上可用“龙精虎猛”来形容,男欢女爱,等闲视之。
“舅姑满意不满意,夫君怎知道,不过……为夫很满意。”严立德凑近她的耳朵,轻声笑道,拖着长长的尾音,胸腔震颤不停,呼吸吹打在耳垂脖劲,染出一片绯红。
钱则羽娇嗔瞥了他一眼,心想,还是功力不够深啊,这么容易又红脸了,肯定要被嘲笑的。阿弥陀佛,翻看了那么多“压箱底”,可没制住“男妖精”啊!
一旁的丫鬟看的脸红心跳,躲得远远的,把妆台留给他们俩夫妻发挥。
装扮完毕,严立德扶着钱则羽上了马车,钱则羽道:“走过去吧,显得尊重。”
“别闹,爹不在意这些,再说,你走的过去?”严立德挑眉问道。
看那眉眼,看那神态,太色气了!钱则羽再次在心里叨念佛祖,佛祖您老人家是不是把夫君换魂儿了,把我家“君子”还回来啊!钱则羽不争气又红了脸,勉强保持镇定,目不斜视到了主院正厅。
接着就是敬茶,阎铁珊喝了媳妇儿茶,钱则羽也正式改口叫“爹”。
“好孩子,嫁进来就是一家人,这小子若是欺负你,爹给你撑腰。来,这是见面礼!”阎铁珊给了红包,薄薄的,钱则羽结合严家的习惯,心想里面不会是银票吧,这也太实在了。
“爹,您亲儿子还跪着呢,您这是嫁女儿吧。”严立德难得做小女儿状,都得阎铁珊哈哈大笑。
“起来吧,先去祠堂入族谱。”阎铁珊装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举步先走。
钱则羽有些忐忑的跟在后面,新婚第二天就入族谱啊。别人都是回门过后,或者生下孩子之后,很多妇人等到年过半百,族中有大事开祠堂才能一并写进族谱,她怎么就这般容易,太好命了吧?
阎铁珊难道不知自己儿子,若不是深思熟虑,不可能成亲。既然早晚要写,那还不如早些,卖亲家一个面子。阎铁珊自己已无雄心壮志,在大明的朝堂中,能帮严立德的,只有他的妻族了,阎铁珊为儿子也是操碎了心。
只有公公没有婆婆还是有好处的,吃饭的时候夹了三筷子示意,阎铁珊就招呼钱则羽赶紧坐下:“咱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没有这些穷讲究。丫鬟拿来干什么的,让她们伺候。”
第一天正式相处十分融洽,开了个好头,钱则羽回房拿出红包一看,天啦!
“这……这……爹莫不是给错了,这该给你吧?”钱则羽拉着严立德不安问道。
“就是给你的,我是独子,日后爹的产业都要给我,用得着现在给吗?”
钱则羽拿着这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好,她本以为红包里是银票,已经做好的收金山银山的准备,没想到真是金山啊!阎铁珊给的是珠光宝气阁一成的干股,知道珠光宝气阁不,全国各地开遍分店,一成是多少,这辈子躺在金山上吃喝不愁了!
钱则羽让公爹的土豪作风吓得不轻,回门时候和爹娘一说,钱夫人拍着大腿道:“我就知道我这亲家大气!瞧瞧人家送的聘礼!见面礼!”当初说好的土特产都是成箱的金银珠宝,现在给儿媳妇儿一成产业干股,完全不算啥,不算啥……
不算啥才怪呢!钱夫人嗷呜一声跳起来,“不行,我再去看看回礼,不能轻了,不能轻了!”
“姑爷一家待你好,你更要将心比心啊!”安昌伯叮嘱道,自觉这辈子眼光最好的时候,就是给女儿选夫婿了。
严立德老父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是家中一成产业的消息让钱家传了出去,那些曾经嘀咕严立德赚了,娶了个嫁妆丰厚妻子的人都哑口无言,不是谁都送得起这种见面礼的。苍天,严树行果然不给我们这些未婚青年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