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徐允恭可听不得,“嘿,你这小子,咱们来看你还看错了!从小妹妹怎么对你的,我这个大哥有时候都比不上,你就是这么和她2说话的?”
朱守谦又何尝不知这世上对他最真心的就是眼前的人了,可又拉不下脸来。
“算了,大哥,人家不领情,咱们走就是了。”柳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砸在朱守谦身上,作势要走。
朱守谦一看就知道是柳娘的手笔,知道她平时不爱动针线,针线师父教了这么久依旧只会做荷包,还拖拖拉拉总做不好,只有亲近人才能得一个。
“妹妹……”朱守谦赶紧拉住她,“妹妹,是我不对,你别气了。”
柳娘一张脸是憋气憋红的,顺势坐下道:“你可好好保管,和这个家伙一样粗心大意丢了,我就再也不给了。”
遭受白眼攻击的徐允恭也不敢做做凶恶表情,舔着脸赔笑。
朱守谦总算被他们兄妹逗笑了,道:“我一定好好保管。”
“那能说说侍从怎么回事儿不?有多久了?他们除了伺候不尽心外,还做其他的没有?”
朱守谦刚刚回暖的心又沉了下去,“伺候不尽心还不够,我身边就他们两人,再一敷衍,日子都难过了,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我都有多久没见过了。”
“表哥,侍从不得意换了就是,娘娘素来慈悲,你去求她,肯定能成。至于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咱们又在和大元开战,肯定很忙,没空管这些事也正常。都在一个宫里住着,陛下不召见你,你还不能求见了。我听说陛下每个月都要召见皇子、宗室子弟考校学问,到时候你略微等一等,不就能见上了。别总说这些丧气话。”
“要我奴颜婢膝去求,我还不如就这么过着!”朱守谦赌气道。
“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徐允恭又是一阵儿冒火。
“表哥!这不叫奴颜婢膝,我有事儿求娘亲还要说好话呢,你去求皇后娘娘怎么叫奴颜婢膝呢?宫里……”
“这不叫,什么叫?本是我应得的,我如今遭受种种,谁知是不是他们主使的。”朱守谦突然激动起来,低声咆哮。
柳娘探过桌子捂他的嘴:“你再这么不理智,我们就走了啊!”
朱守谦挣扎,徐允恭就帮忙按着他了,朱守谦挣脱不开,终于平静下来,轻轻点头。
柳娘和徐允恭放开他,柳娘语重心长道:“表哥,不可能是陛下故意为难你。姨父通敌叛国陛下都只是圈禁高墙,还把你带到宫中抚育,承诺日后封王。若是真想做什么,任你在凤阳高墙内病死,谁又会多问一句呢?我发觉你有点儿疑邻盗斧的意思,总把人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办的事儿能让我往好处想吗?我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说……就说眼前吧!凭什么我就只能在宗学,太子我不敢比,老五和我同岁,有自己的骑射、经文师傅,就是比我小三岁的老六都有!”朱守谦气苦,一个人孤零零在宫中,上无慈爱父母,中无有爱兄弟,下无忠心仆从,自己的日子苦得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我说表哥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问题,你为什么要和皇子比?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你们养在一起,下意识就会比,可你是宗室啊!退一万步讲,咱们假设姨父还在,你难道也要和皇子比吗?就算姨父在,你也是上宗学啊!”
朱守谦突然愣住了,在他的世界里,一向认为是皇帝对不起他们一家,杀了他的父母又来假惺惺养育他。宫中皇子也高高在上瞧不起他,没人和他说过这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路越来越偏。突然别人点醒,朱守谦一瞬间懵逼,是啊,我为什么要和皇子比,我本来就是宗室啊,日后顶天做个藩王!现在皇帝已经承诺我封王了,若是真的,我以前的烦恼苦闷都算什么?
朱守谦下不来台,嘟囔道:“爹若是在,肯定会给我请最好的师傅!”
柳娘撇撇嘴,没打击他天下最好的师父肯定集中在皇宫。对待缺爱的小孩子,只能顺毛摸啊!“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师傅,你想请什么样儿的,我——大哥包了!不是自家人,谁管你。这些年我送的衣服都能装一马车了,你要是还想不通,就当我白费心了。”
“还有我事儿呢?”徐允恭忍不住插话道。
“别介,我这不是意思转不过弯儿来吗?我……我……”朱守谦本想赌咒发誓,可柳娘这么环凶抱手看着他,他就说不出狠话来。
“你回去赶紧和娘娘说,以后有什么事儿也别埋在心里,找我们就是。我哥天天在外面疯跑,街上喊个小幺儿都能找到他。”应天府的战后孤儿也有自己的生意,帮人送信、跑腿什么,他们十分熟练。
“真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诓我拎包袱的时候怎么说的,‘大哥交游广阔’,现在又成疯跑啦!”徐允恭捏着嗓子,学姑娘家娇弱造作的说话。
“行了,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啊,走不走,走不走~”柳娘推着徐允恭往外走,回头对朱守谦道:“快回去上课吧,下回再来看你。”
朱守谦看着他们兄妹打打闹闹走远,嘴角忍不住勾起,珍而重之把荷包放进回怀里。又翻看了包袱里的东西,心中有数之后,再拿给随从。
看着随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脸,朱守谦心想真是惯得他们,定要像个办法收拾了才行!
柳娘、徐允恭、朱守谦的谈话,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递到了朱元璋手上,别忘了,锦衣卫可是这位大佬发明的,现在还没明目张胆的提出来,暂且用检校称呼着吧。
朱元璋又何尝不知道朱守谦对他有怨恨,可他自认为仁至义尽,在对战的关键时刻,自己亲侄儿背叛投敌,反过来和自己打仗,对士气是多大的影响,对战局是多大的不利?就是这样,朱元璋也舍不得杀了他,只是圈禁高墙,本想等着他悔过之后,再放出来封王。没想到朱文正心性高傲,受不得圈禁之苦,郁郁而终了。
这样的大仇,朱元璋没有迁怒朱守谦,反而把他接到宫中抚育,这完全是看在亲戚血缘的面子上。别说什么收买人心,他朱元璋就不怕杀人,战场上杀人堆尸如山,日后也不怕血染刀锋。
朱元璋看了奏报,吩咐道:“等他回来,看他会不会和皇后禀告,再说吧。”
倒是徐达的一双儿女看事情清明,没让谢家的污糟血统给影响了,朱元璋心里对徐达子女有了徐达标签之外的印象。
第137章 燕王妃
捷报一封封传回, 徐达、常遇春两位战将率领马步舟师从临清起航, 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 沿途德州、通州等城,俱被攻下。元朝已是强弩之末,或许真如朱元璋所说,胡人无百年国运。元顺帝得知消息后, 携后妃、太子,逃回草原。北伐军一路稳扎稳打,八月二日,一举攻入大都。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回,应天府满城欢呼,这可是都城啊!攻下都城一个王朝的象征就没有了!朱元璋更是大喜, 下令改大都为北平, 以纪念此次功勋卓著的北伐, 寓意平定天下。
北伐军一直征战在外,身为大将, 徐达更是年都没有回来过。谢夫人打点好了衣裳药品之类的东西,与常家一起合伙送往军中。翻年过后, 北伐军又挥师西进,直取山西。大元好歹是烜赫一时的王朝,手下还有精兵强将, 在山西就遇上了元朝名将扩郭帖木儿,山西之战打得艰苦,城中经常看到有报丧的军马。能派出军马, 那至少是一个建制的人消失,大战之中,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虚言。
取了山西之后,又是陕西,陕西守将李思齐投降,北伐军顺利攻占陕西。打仗不是你把城池打下来就万无一失了,你打下来,敌人也会重新攻占。赫赫有名的蒙古铁骑,被九十年时光腐朽了,依然有少部分保留了横扫欧亚的雄心热血。趁着北伐军主力在秦晋之地鏖战,元顺帝命军队迅速反扑,意欲夺回北平。大元有大都、上都与中都三个都城,但大都才是控制中原、威慑四方最重要的城池,象征意义非同一般。
明军这边也不甘示弱,徐达身为主将不能离开,就命常遇春与李文忠一起,率步卒八万、骑士一万驰救北平,被打打怕了的元军闻讯即向北逃奔。常遇春率军追奔千里,大获全胜。
北平打下来,也要守住,为了解除元军对北平的威胁,常遇春又率军径取元上都开平。人的名树的影,大名鼎鼎的常十万来了,望风而逃不再是一个成语,顺帝又逃到应昌府。常遇春夺取开平,全歼留守元军,缴获车万辆、马三万匹、牛五万头。
又是一次大胜,远在后方的应天府接到消息,街道上人们再次喜气样样的庆祝,入耳所闻皆是欢声笑语,举目四望尽是喜笑颜开。柳娘看见这样的景象,也十分为常沁儿高兴,取了新作的点心,就往常府为她贺喜。有这样一个战功卓著的父亲,她太子妃的位置板上钉钉了。
“常婶婶,沁儿,我来……”柳娘如往常一样不等丫鬟掀帘子就笑着往里走,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惊呼。柳娘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进去。
只见蓝夫人软瘫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常沁儿拉不住她直往下滑的身子。常沁儿也是满面哀戚,泪水止都止不住:“父亲……战死了!”
柳娘如闻雷击,一代战将壮年而终,天地何其不仁!
现在却顾不得悲痛,柳娘使劲儿把蓝夫人拖回椅子上,抢过常沁儿手中信纸,一目十行看立起来。原来,常遇春攻克开平之后,率军南归,行至柳河川,突然暴病而亡。信上写得很清楚,常遇春乃是得了“卸甲风”,柳河川昼夜温差大,常遇春白日里穿着厚重闷热的铠甲,晚上又不顾身上汗水,直接卸甲换上单衣,一时不慎染了风寒。
常遇春这样的猛将,出战往往身先士卒,他本就是以先锋起家的,喜好冲锋陷阵。北伐之前,朱元璋就曾经告诫过他“身为大将,顾好与小校角,甚非所望也”。身为大将,居中指挥运筹帷幄就是,哪里能和低层将官一样,总是亲自担任先锋冲杀呢。可常遇春就是这样的性子,朱元璋都劝不住,北伐一路仍旧身先士卒,多次受伤,明伤未愈,更有暗伤无数。等到感染风寒,内外交困,中道崩殂。
柳娘早知常遇春可能暴卒,给徐达送衣送药的时候也没忘了给他准备一份,还时常提醒徐达随身带着军医,一定要注意身体。难道自己的药没起作用吗?柳娘心中悲苦,却不能直说。只看常沁儿泪流满面手足无措,提醒道:“沁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常婶婶倒下了,你要撑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