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
蔺南暄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从机场驶向钟嵇住所的车上,她降下车窗,放进来一点风,回想和母亲的谈话,在此之前,她不认为自己身上必然承担着政治联姻的使命。
她又去书房找了父亲,甄书记并不显老态,巍峨如山岳,是令无数人仰望、畏惧、依靠的存在,见她到来,取下眼镜,向她招手:“暄暄。”
她却闻出隐约的腐朽气息,像来自雨后的老树深处,湿润、腐败、力不从心,亟待新的养分。
她的丈夫不应该是与政治无关的人。
飞行十二小时,只为了见一个人,不像她会做的事——她想叩问一个答案。
蔺南暄尚未走近,钟嵇的家门开启,细跟的高跟鞋率先踏出,它的主人一身休闲职业装,散发着成熟的女性魅力。
陆岑希拎着外卖盒:“我不来找你吃晚餐,你就打算吃这个?”
钟嵇换好鞋:“不然?”
陆岑希嘁声:“白在国外待这么多年。”她靠近钟嵇,注意到他肩上的头发丝,伸手捻去,动作温柔又自然,“英国出差一个月,我的头发掉得不是一般的厉害。”
整理完毕,陆岑希回头,落日余晖,一地的浓荫,蔺南暄定定地看着钟嵇,他也沉默地回视。
僵持数十秒,钟嵇不曾上前一步,只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
蔺南暄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冰,她不置一词,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陆岑希挑了挑眉,看向钟嵇,后者甚至不如她这个旁观者有起伏,直至蔺南暄的身影消失,他说:“走吧。”
等餐的时间,陆岑希从洗手间回来,经过钟嵇身后,他在平板上为他的博后修改一篇论文。
“上个月茫茫发了一篇顶刊?”陆岑希坐下,由此及彼地联想,“茫茫的确,勤奋坚韧,一门心思放在科研上,十年也不见她交男朋友。”
钟嵇抬眼:“她不交男朋友,大概不只是因为科研。”
他放下平板,开始回忆一件久远的事。
大约十叁年以前,钟嵇在办公室的楼下,遇到一个年轻的男生,他来美国比赛,他的女朋友希望能从她的梦校收到一张明信片作纪念。
钟嵇是她喜欢的青年科学家,男生询问他是否能为她写一段话。他同意了,不过有事外出,请男生等待片刻。
意外情况突发,处理起来比他认为的要繁冗复杂,结束后回到学校,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男生居然还在等,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浮躁和厌烦。
男生当晚的飞机,还需要赶回比赛的城市,钟嵇向他说抱歉,提起笔。
收信人是他一中的学妹,他一时想不起具体的人,略有停顿,男生缓解他的尴尬,微笑着说:“她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话会给她很多坚持下去的鼓励,这就够了。”
陆岑希惊讶道:“这件事你现在还记得?”
“你知道,有些人是会让人印象深刻的。”钟嵇表示欣赏的态度,“当时我觉得,这个男生心性之坚定,正适合科研,他参加的是物理的竞赛,我还关注了一些后续,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可以走得很远。”
“不过,后来他从政,现在是昳城的副市长。”
“那也非常不错了。果然,物理撬动地球,能学好物理的人,其他的也能做好。”陆岑希开玩笑,“你不会是抱有‘一百个政治家不如一个科学家’的想法吧?”
“我对从政没有偏见。”钟嵇说,“只是,一个人的智慧应该放在他适合的,具有最高价值和难度的领域。”
“可是,一个人不能选两条路,走了一条,就不能走另一条,我们出身少年班,身边这样的例子也不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