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欣然工作室对顾客的隐私一向非常重视,如果不是看叶棠的面上,他们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合同交给我的。”sue对她笑意温和,“东西我是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回去工作了。”
直到sue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向青来回翻看着手里的合同,心里依然乱糟糟的拿不定主意。她不是不记恨言澈,但如果她现在揭发言澈,后果将会是什么她一清二楚,这个决定太慎重了,她一时间做不出抉择。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反复犹豫这件事,叶棠却对她表示,“我的想法是这样,言澈当然知道这合同是他的一大把柄,而且我既然接手公司,sue必然对我知无不言,泄露他的秘密更是理所应当。但他既然没有把合同从工作室拿回去,就表示他不在意我们会拿到这个举足轻重的证据。他是同样把选择权交到了你手里,所以你不论怎么做,我相信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依然踌躇不定。
向青在回到fiona的第二个星期终于踏进了言澈的办公室。
这里的布置还与她印象中一样,宽敞舒适,米白色的沙发照旧擦得没一点污渍。言澈正靠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翻看手里的杂志,向青余光瞥过,杂志封面正是他,红黑格子的西装配着他搞怪的表情,整体风格是一种怪诞的复古格调。
“来了?”言澈站起来走到角落的冰箱前,从里面端出了一碟蛋糕放在茶几上对她说,“冰淇淋蛋糕,你的最爱。”
“我减肥。”向青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稿子交到他手里,“这是我定下来的稿子,你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他们制作样衣了。”
言澈接过画稿的时候对她笑说,“你现在可是老板娘,你定夺就是了,不用来问我。”
向青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连坐都不愿坐的意思,言澈就又感慨说,“你怎么变得跟叶棠一样?寡言少语都没个笑脸,女孩子总是板着脸很显老的。”
向青理都不理他。
言澈把设计稿交回给向青,不忘提点她说,“我知道叶棠想做吴之歆风格的款型,但是考虑到fiona近两季以来都处于转型阶段,顾客也都比较接受我们的新理念。这里四十来张稿子,对应的款型有数百种,完全够数量整合成一个系列推出去。接下来还是将设计重点放到之前的风格款型上,叶棠还有什么想法的话,之后在高定系列做文章吧。”
“顺带,你这两张设计稿还有些问题。一款是料子的选择,平纹针织太容易变形,刚出厂时还可以保持你设计上这种复杂的款型,两次水洗就会出问题,具体选用什么面料你和赵师傅商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难点。再有,典型fiona风格的大衣一般都配有腰带,我知道你是想做的尽量简约,但是既然要走吴之歆的经典路线,就索性不要做任何创新了。”
向青不由将目光看向他,她始终都记得,是言澈手把手教得她怎么做设计。在她刚进fiona懵懂无知的时候,他是她全部的依靠和依仗。说话做事虽然吊儿郎当,性格却靠谱又和善,要是没有他,真没有现在的向青。
自从这次回来fiona见到言澈,有那么几次,她终于能理解叶棠是以什么心情原谅吴之歆抄袭他这件事了——愤怒的心情是抵不过感激的,这是人的本性。
“我想看看你最近在做的高定款。”向青在沙发上坐下来,把画稿搁进了文件袋里,端起了茶几上的冰淇淋蛋糕,“叶棠说你上个系列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如果这一季可以继续保持水准,名声很快就能打出去了。”
言澈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反倒是问她,“味道怎么样?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碰这种甜食的,热量太高,但是之前无意中在应酬时尝过一次,我琢磨肯定是你喜欢的口味。”
向青实话实说,“是还不错。”
“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我之前见过张蘅,她说你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做设计,提起这茬的时候她态度还比较惋惜,看来是很欣赏你。”言澈把茶几底下的抽纸盒拿到她面前,笑着跟她说,“张蘅过段时间会来找我做定制,要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接手。”
“我倒是想,新公司刚刚上轨道,叶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向青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来擦唇角沾到的冰淇淋,拿起了言澈刚刚搁在茶几上的杂志,“又上杂志封面了,从自我营销这个角度来说,你做的真心相当到位。之前在各大网站的时尚专栏里也时常看见你的专题,你会超越叶棠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会是很短一段时间。”
言澈让她这话说乐了,“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叶棠现在重掌fiona,又有棠可以任他放手做设计。只要他露头,凭着前些年积累下来的名望,怎么会让我比下去?”
向青斜睨他,自顾自的舔着勺子上的奶油,忽而不说话了。
言澈却感慨着长叹了一声,摇着头笑,“向青,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视她试探的目光,表情是认真诚恳的,向青无言以对。
对她而言,言澈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除了愤怒、不能置信之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他居然如此对待她。一张设计稿而已,她知道他想赢叶棠,知道他急迫的好胜心占据着理智和情感。但只要他肯提出来,她甚至愿意和他通宵达旦、竭尽自己的全部灵感和想法与他一起设计一件能超越叶棠作品的礼服。
一件设计图怎么能跟言澈相比?
他们是朋友,是当能将满腹心事都交付给彼此的朋友,她从不对他隐瞒任何事,不论是工作上的还是感情上的——他却选择抄袭她的设计。
这样的心情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失望。
向青把手里的勺子和杂志都放下,意味深长地对言澈说,“你如果是认真要道歉,就做出道歉的样子来,对不起三个字说起来太简单了,我不可能单凭这样就原谅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言澈答应了一句“进来”,推门而入的是sue,表情难得的不见笑意,手里还拿着不少资料看起来是有正经事。她将目光瞥过向青,眼神里忽而闪过了暧昧的意味,走到沙发之前对他们说,“出了点麻烦事。何菲之前的稿子抄袭了一个名叫中岛清美的日本设计师作品,这个设计师虽然名不见经传,却非常懂得如何炒作自己。现在她正式起诉fiona抄袭她的设计,已经有杂志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情况对我们不利。”
“如果真的是何菲抄袭,这个设计师走法律途径是合情合理,说不上炒作。”向青琢磨了一下,设计部副总监抄袭是大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对fiona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她问言澈,“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6
言澈态度暧昧,神色里流露出不肯对向青直言的意图来。
“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我之后会跟你再商量。”他只对sue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再表示什么。sue自然是微笑以对款款离去,向青一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心生凉意。
言澈清楚看得见向青握到发白的手指,平静地表示说,“这件事关乎fiona的声誉,需要慎重做决定,我会尽快把事态控制住,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限度。其实我们……可以不承认何菲抄袭,衣服的款式颜色有相近是件很正常的事,不必拿来大做文章。当然,我会去请示叶棠的意见,看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实话……”向青将目光低垂,已然是失望的表情,“何菲抄袭已经是摆在面前的事,你遮遮掩掩的后果只能是致使fiona的声誉受损,与其花费大价钱去做公关,难道不是果断承认错误来得更直接?言澈,公司运营的事我一知半解,你大可以笑话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能站在大局观来看待这件事。但是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替何菲消灾解难?”
她浮现讥讽的笑意,“你之前利用过她做戏来打压叶棠,这次她又替你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要偿还她的人情债所以不能惩处她?”
大概是向青的话说得实在重了些,言澈看着她的目光里夹杂复杂的情绪。他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忽而扯起不相关的事来,“做我们这行的,谁不在憧憬一种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自己都迷失了自己,再想找到曾经的起点重头来过?不可能的事。你知不知道,当时把你带进公司里来,纯粹是图新鲜。想找一张白纸,一点点描画出自己梦想,颜色斑斓,令人艳羡——向青,你就是这张白纸。我引领着你走上服装设计这条路,给你最好的平台和机会,教导你如何发挥自己的天赋,令你得以成就无数人的梦想和希望。”
“向青,我真的羡慕你,你把人生过成了我最想拥有的模样,活得干干净净。”言澈将双手插入口袋中,仰头看向云层之后的光线,“不瞒你说,我也很看不起现在的自己。要是早两年遇见你,说不准我不会把人生活到如此令自己失望的地步。可该怎么说?已经迟了,太迟了。”
他说着,忽而发出了一声低笑,眼底细碎的光影浸着挣扎的情绪,“你一定认为我很不可理喻,错了就是错了,扯出一堆借口来有什么用?”
向青站起来,似是失去了耐心,“言澈,你非要在一条歧路上走到黑?”
“就当是吧……”言澈话音刚落,就听“砰”地一声,他从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见向青负气摔门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一股酸涩,唇角的微笑却依然还保持着。
半晌,他走回茶几前,弯下腰拿起勺子从蛋糕上刮下一点冰淇淋轻轻用唇抿过,沉沉一声叹息。
这天晚上,向青把事情向叶棠简略地概述了一下,大概是她真的对言澈太失望,三两句话把话说清楚之后就闷着头,一个人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坐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板着脸蹙着眉,一脸的心事重重。
叶棠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