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他是见过的。
可是像这种, 被黑洞洞的大炮冰冷地锁定冲击感, 小少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孩子,生生保持住了身为男子汉的淡定。
但他旁边的几位堂表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 汽笛拉响的瞬间, 有两个性子跳脱的没防备, 被震得差点一屁股做到地上,险些出了个大丑。
“这……这……这就是咱们的船?!”
一位堂哥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们都知道边军与墨宗在合作造船,原本以为也就是东胡人用的那种逆帆船, 最多造的规模大些,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亲眼见到的竟然是安装有火炮的无帆大船!
刚刚一那声震魂惊魄的是什么?
巨大的号角么?
什么号角能吹得出这样的震撼的音量?!
肚子里有无数的问题, 一时半刻竟然忘了欢呼,直到大船缓缓在码头边停稳抛锚, 众人才勉强回过了神。
之后, 史上第一艘蒸汽船才终于得到了它该有的待遇。
舷梯放下来的时候,封大都护抢着第一个上了船, 他之后是封家的几位长辈,小子们就算再急, 那也不敢抢了几位大佬的风头, 怕不是回去要吃排头。
封大都护在船上,由宁锯子做向导东转转西看看,越看越高兴, 越看越舒爽,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大喇叭花。
他拍着宁非的肩膀,“宁小子,你这个船可是真气派,不如打几发给你封伯伯开开眼?”
说着,大都护的手指捻了捻,看向船炮的眼神中充满了垂涎。
“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你封伯伯可是边军第一炮王,打炮那叫一个稳准,我自己来就成了。”
“这炮是不和在地上的一个用法?”
听他吹牛的宁非强憋着才维持住表情的平稳。
他知道封大都护是个火炮的狂热爱好者,打从第一门火炮造出之后,他就一直心心念念自己也拉一门回家。
不过最初的火炮都是供给给了黑甲军做岸防炮,带有可移动炮架的也都被拉上了东莱城战场,大都护不好抢(抢不过)长子的东西,只能捏着鼻子熄了这点心思。
后来炮造的多了,封大都护到底得偿所愿,喜滋滋给自己装备了一个火炮营。
当然,封家打这个算盘的不止他一个,封家的堂叔表舅三姑老爷六舅伯姨夫都想要。不过火炮在现阶段属于绝密军备,非边军不可得,大都护这火炮营是挂在定安城武卫名下,说起来也不算破了规矩。只是这额外的武装需要大都护自掏腰包,已经被停薪一年多的中年人囊中羞涩,不得不拉着老脸朝富豪儿子举了一笔债金。
钱一时换不上那么多,便分了一年,每月都要缴交一定金额的银钱。大都护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再也没有闲钱去买炮弹去过瘾,心中早就火急火燎。
如今好容易上了这不要钱的船,那还能放过解痒的机会?!
“倒是能打。”
宁非定了点头,神情间颇有几分犹豫。
他原本的计划是开到乌知河上游的靶场试射,然后回程的是时候在鸭子凹附近调试下风炮准,操作都交给船上的边军船手。
结果现在大都护提出要亲自来,他自然是不能拒绝的,索性就让大都护在乌知河上游打一轮上风炮。
不过暮野兄以前在闲聊的时候与他说起过大都护的炮技,下手的确果决干脆,但是抛物线的角度算得马马虎虎,几乎就是靠着直觉发射。
这样的程度,那还是要找个更开阔更安全的地方,以免大都护直觉误差太大,伤到了两岸的住户。
宁非沉吟了一下,。
“封伯父,等下我们有两轮试炮。今日河上有风,下风试炮的难度有些大,船上的船手都是从学堂刚毕业的,恐经验不足。不如……”
说到这里,宁非停顿了一下,果然在下一刻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封大都护兴奋的声音。
“好好好好好好!”
大都护乐得一拍巴掌。
他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是他这样的老将出马!试炮这么重大的事,一群刚从学堂出来的小毛孩子能扛得住么,瞧他的吧。
他开了头,后面的封家长辈自然也要打蛇随棍上,纷纷要求参与试炮工作。
宁非想了想,觉得左右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抛开精准度不谈,这些参加过实战的人的经验反馈也很重要。
于是试炮的计划有了变更。
原本双程上下风口都有边军船手负责校验,封家人加入之后,改为单程上风口由边军船手负责,鸭子凹下风口的部分换成封家。
一听这话,一群早就等得摩拳擦掌的年轻船手,差点鼻子一算流下男儿泪。他们都是在船手学堂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翘楚,为了上蒸汽船打第一炮这事不知道明争暗斗的多少次,私底下一早便排好了试炮的顺序。
结果现在可倒好,名额直接减少了一般,有倒霉的虽然能拼的上船,但注定要空手而归了。
趁着封大都护等人参观饿功夫,随船的船匠已经把蒸汽船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全部运行完好。
锅炉和蒸汽机的部分是由宁非负责的,行船过程中,纳达和老道一直密切关注蒸汽机的运作,现在看性能十分稳定,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简单的休整过后,大锚再度被拉起,准备开启下一个航段。
林卡把头淡定的拉响了汽笛,神情十分肃穆。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祷,是在向天地河流告知大船即将起航的消息,非常具有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