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将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就属陈四新,也只有二十出头,说是指导人家,可他们跳的却比不过这些乡下土老帽,一个个臊得满脸通红。对方跳得可比自己好多了,还指导什么?
但是也有脸皮厚的,比如陈四新。在他们收队回座位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挺了挺胸,“跳得不错,如果幅度能更大一点,表情更严肃一点会更好。”
群众齐齐发出嗤的一声笑。陈四新装作没听到。
林炎城很谦虚地点头,“高见。我也觉得他们还有进步的空间。不过也不急,由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指导,他们一定会再进步的。”
陈四新点头说好。
林炎城又继续道,“我还想让你们帮忙指导红宝书。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没什么能力,就像我,一天学都没上过,知识有限。话会说,但是意思却不懂。他们想请教你们关于红宝书里的内容。”
陈四新这回不敢说大话了,本能拒绝了,“可是红宝书一共270页,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指导他们。”
林炎城有些失望。
刘福生从旁边插了一句嘴,谦虚中透着几分骄傲,“社长,不瞒你说,上次我听你说要让新来的小将们帮忙指点红宝书,我就吩咐大家回去好好学习了。我觉得咱们公社的干部们可以跟他们切磋,不需要他们的指点。”
林炎城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低眉训斥道,“你瞎说什么,你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嘛。人家是从北京来的,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子居然想挑战他们?”
刘福生不服气道,“咱们看着同样的书,都是识字的,难道他们北京来的就了不起吗?忠字舞跳成那样,丢死人了!”
这两人在这边一唱一和,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们都听到了。
陈四新热气上涌,“你们真能耐,行啊,那咱们比一比。看谁更厉害!”
林炎城插在中间,当和事老。他一边训斥刘福生,“不好吧。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咱们怎么能这么对客人呢。”
一回头,他又开始激陈四新,明劝实贬,“咱们公社的干部个个都记忆超群,你们都是学生,整天忙那么多功课,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比赛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输了多丢人啊。”
……
天之骄子陈四新气得直拍桌子,“不行!一定要比!”输给他们,他咽不下这口气。
心愿达成的林炎城朝着刘福生使了个眼色,刘福生回之一笑。
比赛方式很简单,双方各出十个人各组一队,陈四新战队和刘福生战队,开始背语录,说的语录不能重复,连续重复三次的一方就算输。
刘福生战队首先开口:“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geming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陈四新战队:“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geming的首要问题。”
刘福生战队:“geming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
两个战队你来我往,脑子里的语录越来越少。渐渐说得不那么顺畅了。
到最后,在陈四新战友连续说了三个已经说过的语录后,这个比赛终止了。
这些从首都来的小将们不服气,“你们会背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懂什么意思吗?”
刘福生胜利后,也乐意表现得谦虚一点,“要不要再比比?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好!这一次,我们一定不会输!”
林炎城在中间打圆场,看向这些小将们,“你们就不累吗?还是回去歇着吧。以后再比也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行,就现在比!”
“那好,比赛可以,但是我们得先说好。输了不能打击报复。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可不能找我们麻烦!”
“行!”
林炎城只好再次冲当裁判。
这次不是比赛背语录了,而是自互相出题让对方回答,问题必须是跟语录相关。回答时间是半个小时,过时就算输。
陈四新战队自诩是知识份子,让着乡下土老帽,再说这些大队干部文化水平都不高,而语录上面的话有的很难懂。如果对方讲错了意思,那他们可以借机生事,“你们先提问。”
刘福生也不客气,在林炎城的眼色下,直接抛出之前就想好的问题,“我看书时看到一句话,弄不太懂。希望你们能帮我解答。”
陈四新翘起嘴角,矜持道,“你说。”
刘福生面露疑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相信大家都听说过。但是主席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需要的时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需要的时候,群众是不明真相的。我想问问你们,需要的时候是指什么时候,不需要的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可就深奥了。
陈四新还真没听过原话,转身跟身后人讨论。十几个人讨论了二十多分钟,每次提的答案都有人反对。
最终,他们采用投票的方式决定了一个答案,说给他们听,“我的理解是:需要的时候是指当民族被压迫的时候,我们需要叫醒他们。让他们的眼睛雪亮。不需要的时候是指……”说到这里,他也不太确定,声音低了许多,“是指老百姓不方便知道的时候,比如说国防大事,作为老百姓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得太多,反而会被敌人利用。”
这个答案勉强算是通过了。
陈四新这边提出的问题也是相当刁钻,“在华国,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你同意这句话吗?”
这句话也是主席说的。如果他同意,岂不是让他承认看不起农民。看不起自己。如果他不同意这句话,那就是反对主席。
林炎城见他慌了,咳了一下,提醒他,“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不着急!”
刘福生怔愣了好一会儿,转身跟身后人讨论,二十分钟后,才避重就轻地回道,“这句话摘自主席的《论人民民主专政》,原话是: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农民是现阶段中国文化运动的主要对象。所谓扫除文盲,所谓普及教育,所谓大众文艺,所谓国民卫生,离开了三亿六千万农民,岂非大半成了空话?所以哪怕再难,主席都不会放弃我们农民,难道你想放弃吗?”
陈四新被他反将一军,不高兴地哼了哼,“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不是你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