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自然是很容易,可真要处理起来真要命啊!这堆积如山的账本闹心得王桂枝甚至想着,她应该再弄个会计楼出来,这帮人独立成部门,专管核算,弄个贴心合意的人当会计主管,弄出资产负债表出来给她一看,跟收上来的银数核对就行。
可就算是那样,她一样也要负起监察的责任,一样要对着这些账本,哪怕是做个样子,也不能让那些管事们认为自己不会检查,人都有惰性的,如果没有要求就不会有进步。
唉,看着自己身边的四彩八花都忙着拔打算盘全心全意做事,王桂枝也摇去杂念,翻看起她们折起来或者是抄录出来有疑问的地方。
等等,生丝布料彩线她知道,贾府的规矩,下人每年也有两套衣裳分例,再加她之前说的可以领料做娃娃手帕成衣等在杂坊集代售,所以在买瓷窑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个小染坊,就是为了把从嫂子那里要来的白棉布,能够染出自己想要颜色的布(后头就直接下订单让洋人定期给他们送货)。可麻竹、荨麻、树皮还有黄檗、胶、矾是怎么回事?
王桂枝开口一问,彩凤头也没抬得答道,“太太您忘了,咱们的福袋所需用纸都要订制,后头您又要做这些账本子,周大哥就问您要不要盘个制纸坊,您答应了的呀。”
是,是吗?
原来她现在用的纸本薄都是自家出产的呀,呵呵,王桂枝干笑了一下,“那上回我夸那个硬本的粉印花棉纸小册子……”
“就是您喜欢用才特别做的,因你喜欢,周大哥还特别赏了他一年的一成份子呢。”彩凤笑着道,“可惜除了您之外,也就大姑娘跟大爷捧场,在杂坊集里不大好卖呢。”
噢……真不会欣赏,那个可以放在袖子里,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呢,王桂枝尴尬得转过脸,看到上面不曾有折与书签夹录,随便翻看一下就丢在一旁,自己用的东西,可能不亏本就算好的了。又拿起一本来,竟发现上面有着生铁,铜等,她一把按住不敢再看,我的个乖乖,在她的记忆里,从汉代起,盐铁都是官家管制之类,除宋时外,私盐一斤就可杀头,这铸铁!会不会当成对头的把柄,用来攻击贾家啊!
“这生铁,铜料是怎么回事?”
彩莹拔着啪啪轻快拔着算盘,算完一笔才道,“青花瓷窑要的垫饼、支钉、支圈多啊,有时候大老爷要的瓶子也古怪,还让他们保密,干脆就把相熟的铁匠铜器师傅请回来,咱们老爷当了官,不好私下拿铜铁犯了口舌,为了跟官府申请领料,就办了一个铸锋坊,这事年前的时候吴新登家的跟您说了呀。您当时还说办的好,想的周全,赏了她一个您戴过的八宝缀珠戒指,把她嘴巴都要笑歪了。”
……
又是,又是她答应过的事?
王桂枝不由按着头想着,对了,那时候她正上心小观楼十大名妓登台表演的事,似乎是有这么一记。
“噢,我一下子倒忘了。那有生意吗?肯定亏本了吧。”
“没有啊,虽说都是自家的生意,您不是说过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吗?青花瓷窑出来的瓷器会跟真味馆、博味楼算钱,就是大老爷要订制烧什么东西,也会先报工报价给他,大太太同意了才做呢。大太太按月会钞,真味馆博味楼等也是按月查验是否有打碎要补的瓷具跟青花瓷窑结账,青花瓷窑也就自然跟铸锋坊结帐,官府批下来的一些铁料等,用不完的会制作一些家用农具,那师傅们的徒弟们还会帮着修些农具工具什么的,虽说赚得不多,除去工匠们的月例,只能赚个三四百两,却不曾亏本。”彩莹道,“要不是太太您一定要让去官府领料,让王家商队随便带上一些,那就赚得多了。”
王桂枝摇头道,“不可,绝不可开这样的口子,我这里做什么要私下携带,只要大家都有得赚就行,不必要非逼得其它人就一点儿赚头都没有了,再说商队已经很惹眼了,再偷运什么生铁铜料,是不是想让别人误会!”
听到这话就知道严重了,彩莹低下头认错。
“把这点记下来,大家眼下的形势都很好,可要知道,有时候无风且要起浪,都让大家要时刻警惕着,我们越是走的稳,越不要着急大跨步,急功近利去触碰国家律法!打铁仍要自身硬,千万要记得!我为什么要赏吴新登家的,就是如此。”王桂枝说着,也想着给嫂子李夫人写信,让她们也要小心些,贾政补亏空的任务还不知道完不完得成,要是王家商队或者通达物流有些人想着给自己带些违禁品,那就麻烦了。
“是,记住了。”
彩云忙把这条记下,到时候肯定要抄写成条例转给各大管事们的。
辛苦盘点了六天,总算是清算得差不多,王桂枝笑道,“还行,这半年大家都有盈利。”特别是博味楼跟真味馆,真是下金蛋的母鸡啊,不论什么时候,赚钱果然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一样事,就连看这些数字账本的苦闷都消失了大半。
彩霞却道,“太太,您高兴得太早了!虽然都有不少盈利,可您的开销也很大啊!特别是老爷跟珠大爷,幼学跟四艺楼等,每日里开销跟淌水似的。”
“什么?为什么?”
王桂枝懵了,贾珠跟着贾政不是在忙政事吗?怎么会花钱呢?
“太太!珠大爷办得是正事,有时候在博味楼吃饭,都是挂帐的,您都承认了的呀。博味楼的业绩因此少了两成呢,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怕大家都会有意见的,您当初定下来的规矩,他们的年底分红,可都是跟盈利有关,这珠大爷的银子收不着,就成了死账,他们不就无端端少了二成。”
……说的真对,一箭穿心。
彩云跟着道,“老爷更不得了!一旬节礼,山西十一省正职堂员有足足九十七位呢!年初还好点,没送那么多位,不过搭些酱菜、菜干,这旬有三十九位,除了一些绣出来太夸张标得价太高没人买的衣帽鞋袜之外,居然还要搭上布料、米油,还有诺邓的火腿!博味楼的冯刀师傅都跟我说了,这样子派法,翻过年去,怕到时候可没有五年以上的上等云腿配菜了呢。”
再中一箭,贾政!我跟你没完!
“还有幼学,原本是请小秀才们,他们不过一年二十两定银,二爷二姑娘跟小爷自然有自己的人照顾。可您不知道,幼学的东西设施损得太快了,那些个候门贵子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心疼东西,那淘清澄过的海沙,有时候他们自己拉了尿了,那些个跟着他们的仆从们直接就弄出去丢了!捡都捡不回来!我们得废多大的功夫才弄得干净细软的好沙子!什么玩具,翘翘板,他们是随便折腾,有些精致些的,争着抢着闹着,没多久就弄坏了,还有口杯、碗、碟、盘子等别不用提,就是每日从博味楼分的点心,也不是个小数呢,还有怕他们出事负不起责,幼学里多添了二十个小娘子看着,她们原是在博味楼做事有分红的,虽然可能也不多,但总比侍候这些不讲道理的主子们强啊!”替夫人算账这么多回,这还是头一回算赤字呢,把彩霞都心疼坏了。
膝盖上深扎了一箭,王桂枝闭了下眼睛,她就知道,就知道那些个别人家的小混蛋们不好侍候!她的钱……对了,他们还欺负过她的美玉,还不服从她定来的规矩。
彩凤跟着道,“四艺楼怎么说呢,建立的时候还好,可来的小姐们多了,都要有绣棚,绣架,彩线金丝银线等,还有古琴,棋盘,棋具,砚台画笔颜料各种陈设,都不敢比照着大姑娘,用着次好几等的仿古制的假梨花,可就这样也不是个小数呢。”她想着太太的静室都只用了那么简单的东西,心中叹着,“不过以后就好些了,只需要一些笔墨纸砚,还有颜色,各色绣钱跟十二位夫子们的月例开销就行了。”
那也很多了好不好!王桂枝身中四箭,已经快要吐血倒地。
她颤抖着手问着,“那我,这半年,还有结余吗?”她闭了闭眼,觉得实在是不妙,“不要,不要告诉我!”
她猛然站起身,在屋里转起了圈,贾珠那里,罢罢罢,儿子交际投资,不能不给,让他去别的地方,动不动就是喝得烂酒如泥,李纨正怀上身孕,就算他不能时常照顾,也不能让他总是醉态归家吧。
贾政……贾政是元春的依靠,在元春没有好好嫁人之前,贾政不能倒,而且他们夫妻是一体,贾政要完成死皇上的坑人任务,不得不利诱下官,她忍!
儿子怪不得,丈夫只能挠上一顿,那她的钱怎么办!
她的钱啊!
王桂枝心头滴血,难道就要放任自己经营得当却仍要闹亏空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正在一室寂静的时候,幼学的刘莹匆匆过来,她连问安都歪歪扭扭得,“太太,那个墨家的小公子今天又领了两个小公子过来,说咱们里面有多好玩,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我就告诉他不行,可他不听,又像那天一样非要领着人进去,我轻自亲亲把他跟那两个小公子抱出了门,告诉跟他的人说要是墨家小公子再任性,就连他也不能进去。”她一气说完这话,接着舔了下唇,又续道,“我这话才一出口,立马就挨了那个墨小公子一脚,痛倒是还好,没想到他跳着就进去,一把把好多东西都拉着往地上砸,三爷他年幼避之不及,都被一个八方胆式瓶打到了脚,二爷恼了,就跟墨家小公子打了起来……”
“什么!”
王桂枝气得一佛出窍,两佛升天,真他xxxx的,她都亏空了,贴着本儿让他们这些熊孩子来她给她孩子们弄得幼儿园里玩,吃她的用她的,还敢打她的孩子!
“你干什么吃的,居然还不赶紧把他撵出去!”不等王桂枝开口,彩云就骂道。“这等竖子,留着干什么!哼,真跟太太说的一样,不听话的熊孩子!”
刘莹忙道,“小的还没说完,二爷跟熊,不,墨小公子才动上手,二姑娘顺手就抄起她手里的皮球上前去帮忙,三个人缠纠起来,打成了一团。”当然是二爷跟二姑娘占了上风,那墨家的人要拉,她们就拉偏架,“过了一会儿才分开,那墨小公子让墨家人抱走了,没受什么大伤,不过脸上被二姑娘抓破了。他哭着放下话来,一定会找他的奶奶过来,一定要让人打死我们呢。”
小孩子们打架,都只伤了些皮儿,她偷偷看向太太,希望太太不要太生气才好。
王桂枝气极反笑,她转了下手上套的满绿翡翠手镯,“宝玉跟美玉,还有圆圆怎么样?”
“三爷右脚脚趾红了一点儿,二爷的腿被踢红了,二姑娘的衣裳被撕坏了,头发掉了几根。”刘莹弱弱地道,越发不敢抬头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