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无法确定是否与阮语有关。楚凤宸发现自己其实很坦然,即使是面对瞿放复杂的眼神,她的心已经是明晰的。其实从她踏入这暗室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明白许多事情终于已经彻底地过去了,当慌张与茫然不复存在,她已经有足够淡定的心去靠近他。
最起码,他还是她最能信赖的良将与挚友。
“你好好休息。”她站起身来,提灯到他面前轻道,“在牢狱中要比外头安全,屯兵之事朕会替你守住的,等你出来,依旧会是我燕晗的掌权大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离开,并非决然也没有多余的留恋。瞿放张了张口,眼里忽然有了慌乱与震惊。眼看着提灯的少年已经越走越远,他终于忍不住惶惶站起了身急促喊出了声:“宸儿!”
提灯的少年止住了脚步。
她回过了头,见着的是一片灰暗中瞿放快要瞪裂似的赤红的眼。他急剧喘息着,似乎有狰狞到极致的纠结在徘徊,许久,他咬牙道:“先皇曾经……”
然而,没有下文,因为下一刻他就颓然倒在了地上,落入了黑暗的怀抱。
楚凤宸站在暗室门口徘徊了片刻,又折了回去,把手里的宫灯放在了他的身侧,然后才摸着黑迈出了牢门,沿着那阴冷黑暗的过道一点一点朝前摸索前移。良久过后,出口的光明终于到了眼前,她加快了脚步急急忙忙冲了出去,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天牢外骄阳似火,蝉鸣一片。
顾璟站在牢门口不知思量着什么,见她出来,他冰凉的眸中光芒闪了闪,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弯翘的弧度。笑了。
楚凤宸如逢雷击,久久不能回神:“你你你……”
顾璟像是骤然回神,狼狈地低下了头,道:“陛下能否随臣回司律府记录问询结果?”
“好。”
顾璟干咳一声,再抬头时俨然已经又是看国玺的眼神。他道:“请。”
楚凤宸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顾璟走出了好几步,她才憋笑跟了上去:“顾璟顾爱卿顾璟啊——朕统统看到了你就别逃了——”
顾璟:“……”
那一日正值夏至,骄阳炙烤大地。
忽然,一小队禁卫路过,齐整的脚步声成了这安静世界的唯一声响。他们行色匆匆,甚至没有看宸皇陛下一眼就远去了。楚凤宸迟疑着停下了脚步回首望了望,疑惑道:“这些禁卫是……”
顾璟眯眼看了片刻,道:“是牢中守卫。他们的着装与普通禁卫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
楚凤宸不再多想,追着顾璟的脚步离开天牢,丝毫没有意识到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诡异。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骄阳与宁静都成为了她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与顾璟刚刚抵达宫门口,却忽然听见宫闱这种喧哗遍天。宫婢的尖叫声与禁卫齐整的脚步撕碎了宁静,浓重的黑烟自宫闱的西南边袅袅升起,带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她愣愣看了许久,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才颤抖问:“顾璟,出了什么事?”
顾璟的神色凝重,忽然丢下了楚凤宸足下几点,直奔黑烟处!
“走水了——”“快、快找人救火!”
楚凤宸一人呆呆站在宫门口,眼睁睁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禁卫,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怖渐渐刺入脊椎,直达灵魂的最深处。这种感觉她甚至不能清晰地辨别是什么,惊恐夹带着难言的不详预感,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场宫闱政变前夕。
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楚凤宸陡然清醒过来,沿着顾璟远去的方向奋力直追!
西南……天牢——瞿放!
“陛下!”“陛下危险啊——”“来人!快保护陛下——”
瞿放,千万不能有事!
从宫门口到天牢各种颇远的距离,楚凤宸一路奔跑,等她抵达之时早已经大汗淋漓几乎不能喘息。禁卫们纷纷让开一条道儿,她驻足喘息了几下,沿着小道缓缓前行,却一时间难以辨别哪里才是天牢的入口。
天牢,塌了。
楚凤宸揉了揉眼睛,浓重的烟雾熏得她眼眶疼痛干涩。
良久,横亘在牢门口的柱子忽然被人用力顶开,顾璟的身影从里头闪现了出来。他的衣衫已经撕裂了好几处,袖口焦灰,发丝凌乱。见着楚凤宸,他愣了愣,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楚凤宸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定了定神,推开挡在身前的禁卫,直直向天牢走去,却在牢前被顾璟拦下。
顾璟说:“里面危险。”
她茫然看了他一眼,轻道:“让开。”
顾璟低道:“里面已经塌尽了。”
“不可能……瞿放还在里面,他受了伤,得快些宣御医才是……”
“陛下,瞿将军不可能还活着。”
楚凤宸摇摇头,躲开顾璟的阻拦继续朝里走:“不会的,他征战沙场数年……”
“陛下!”顾璟握住了楚凤宸的肩,冷道,“火势自内而起,瞿将军不可能还活着!”
“顾璟!”楚凤宸眼中陡然闪过凌厉,她厉声道,“你知道里面的是谁吗?他是我燕晗的守关大将!是我燕晗国基砥柱!他从未放弃过燕晗寸土,没有见尸骸,没有人可以放弃他,没有人可以说他死了!”
顾璟缓缓松开了手。
楚凤宸却踉跄了几步,深吸一口气抬头道:“来人,开道。”
烈日骄阳,蝉鸣依旧。
没有人看到宸皇陛下低头的时候掉落了一滴泪。
第40章 心乱
燕晗的天牢已经经历过太多年的风霜雨雪,一夕之间倾塌,宫中的侍卫们花了数个时辰才入口重新整理了出来。那时候已经是黄昏,夕阳落在积满焦灰的残骸上,许多地方还冒着残存的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