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梦中有人在吟诵。

唱的是:

恋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独自暗相思。

深情隐现眉宇间,

他人已知我相思。

“……那便是忠见大人的亡魂?”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开口问道。时爻低垂下眼睑, 她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拿起酒器,那是个纯白无瑕如美玉雕琢的酒壶, 里面装盛着晶莹剔透的酒液。

她跪坐在沾染上了几朵樱花花瓣的布帛上,袖口是唐衣广袖。

时爻愣了愣,她看着面前空掉的酒杯,顺势捋袖斟酒。

一朵柔软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入了安倍晴明的杯中,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壬生忠见半透明的朦胧身影穿过墙壁消失不见,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回答:“那便是忠见。前段时间在皇宫清凉殿举行的和歌竞赛你未到, 许是不知。《恋情未露》便是壬生忠见在竞赛中所咏和歌,与他较量的歌人是平兼盛大人。”

“当时甄别两人作品优劣的是关白藤原实赖, 两人的和歌都非常优秀, 实赖大人无法鉴别左右为难,正在这时,那个男人喃喃念出其中一首……”

“那个男人?”

“——圣上啊。”

安倍晴明微笑着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收回凝视着墙壁的视线看向了她, 将刚才的话说完:“天皇念出的是平兼盛的和歌。藤原实赖宣布平兼盛获胜时,忠见脸上血色尽褪,他郁结心中,回去大病了一场, 连东西也吃不下,就这样去了。”

会将皇上唤作“那个男人”的也只有晴明了。

“圣上想必不知道你会这么喊他。”她说着又往自己的酒杯里斟了酒,时爻举起酒杯想了下道,“忠见大人看起来豁达温和,竟是对一件事耿耿于怀之人。”

“当着他的面我便不会如此称呼了。”安倍晴明说得理所当然,他转开了话题,“倒是好久不曾见了,阿时。”

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下酒液辣得皱起眉头,听见安倍晴明的招呼声,她自然而然就接上了话:“倒也不算很久,黑晴明来找过我。”

时爻忽然愣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这是晴明重回阴阳寮时的事情。

是梦,也是记忆。

安倍晴明的师傅是贺茂忠行,因为圣上的旨意,她的阴阳术得贺茂忠行指导,晴明自幼便与她相识——不是她自幼,时爻初见晴明时,就是这副年轻美丽的面貌。后来忠行大人去世,晴明在京都声名鹊起时,她仍是这副不过二十的俏丽外表。

贺茂忠行将自己所知的阴阳道悉数传给了晴明,如腾出瓶中水。

安倍晴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名气比起贺茂忠行之子、安倍晴明的师兄贺茂保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利用法术保护京都,拯救世人,却在这个过程中,被世间阴影所笼罩。

曾经想要守护京都的安倍晴明不觉间想要毁灭京都,为了阻止自己——也坚信“他”能够制止自身阴暗的一面,安倍晴明用阴阳术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

失去记忆却拥有大部分灵力和术法的白晴明。

保留记忆妄图摧毁京都的黑晴明。

虽然结果不出他预料、白晴明战胜了黑晴明,他的意识重新融合。但看着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既是白晴明,也是黑晴明,又两者都不是,只是“安倍晴明”的他,时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决定。如果你赌输了、没有回来怎么办?”

“我赌运一向不错,”安倍晴明顿了顿,“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

“如果,我真的毁灭了京都,那个时候,你和保宪都会来阻止我吧?”安倍晴明不以为然。

“谁知道呢。”时爻端着酒杯笑了下,“我可是非常自私的人哦。我虽然命长,但并不是死不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做。”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错。”安倍晴明不知为何这么说道,声音低不可闻。

她怔住,看了看晴明,晴明却只是喝着酒,时爻便什么也没说。

“那件事你决定得怎么样了?”他搁下酒杯问。

是了。

那件事。

“不亲眼见到我便不会相信。”——她清楚地记得她当时如此回答。

安倍晴明侧头否认后又说:“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但倘若是真的呢?”

“倘若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

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动摇神情,似乎极其难回答安倍晴明的这个问题,时爻甚至想以“到时候再说”这种敷衍又不讲理的言辞糊弄过去。

她微微张了张口,在回答前,安倍晴明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的踟蹰。

“罢了,”他噙着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冰凉的灵力混合着术法注入了她的脑海,在这春风樱花夜里像是潺潺冰水沁人心脾,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按照你想的去做便是,反正——我会来帮你。”

时爻知道他指的是不久的樱花祭后,她要做的最坏打算。

但是听着他的语气,她总觉得他以后也会在。她希望他能一直在。

“晴明,宫里不少人说,你的母亲是狐狸。”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