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点头,“很幸运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伤者之前脑部曾被重物打击过,伤口痊愈不久,这次又撞击到了。也是导致昏迷的原因。”
小伙子急急辩解:“警察同志,你看到行车记录仪了,这是个意外,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按喇叭他也听不见……你看出事了我马上把他送医院来了……这真的是个意外。”
交警安抚道:“你先别着急,医生说了他明天就能醒。”
医生说:“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
交警说:“我联系了其他人,有一个在路上快来了。”
罗殷走过去沉声道:“我就是他的家人。”
他一出声,小伙子连忙拉着交警,交警看着他说,简要地复述了一遍目前的情况。
罗殷冷着脸,眉头皱起,小伙子不敢多言。他点点头,“谢谢,等明天他醒了,我们再具体商议。”
罗殷留下来小伙子和交警的联系方式,莫沫还躺在走廊上,他叫来助理办住院手续,自己站在病床边,静静地陪着莫沫。
莫沫脑袋上又围了好几圈纱布,罗殷伸出手,悬在他的额头隔空抚摸。
很快,莫沫转入了单人病房。监护仪器有条不紊地运转,看着平稳的心电图,罗殷心里才好受一些。
助理办完手续,贴心地买了一份晚饭放桌子上才回去。罗殷没有胃口,坐在床边口舌发干,喝了几口水。
莫沫面无血色,嘴唇苍白,罗殷仔细洗了手,用手指头沾着水,抹在他嘴唇上,怕他躺了这么半天,也渴得厉害。
外面雷声又起,风雨欲来,这间单人病房里,点着鹅黄的壁灯,两人陪伴着,还有些可笑的温馨。
罗殷转动着脖子肩颈,骨头作响,关节酸痛,他想叫莫沫现在就起床给他按按,可莫沫的手还插着针头,规矩地搭在身体两侧。
他疲乏不已,口袋里掏出烟盒,又塞了回去。桌上的晚饭尚有余温,菜色普通,味道一般,饿极了只能填饱肚子。罗殷吃了两口倒进垃圾桶,开窗散去饭菜味。
莫沫躺着,不知道干渴饥饿,也不会起来给他按摩做饭。如今又受了伤,免得莫沫怪他虐待病患,和他讲讲话也行。
最好讲讲,他是怎么就呆呆地竖在马路上当电线杆的。
交警第一时间检查了司机的行车记录仪,的确如同所说是一起意外。司机下坡,莫沫从拐角处突然走了出来,司机连连按喇叭,莫沫充耳不闻,尔后一道惊雷霹雳,闪电炸裂,莫沫才看了一眼,车没刹住,才把人撞了。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即便站在马路上,会一动不动吗?这些,还得莫沫醒了之后才能知晓。
罗殷待到凌晨才走,趁着车少,快车回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又在莫沫喜欢的早点摊买了几样清淡些的早餐。他提着早餐转入住院部,医生刚巡查完,两人在走廊上碰见了。
医生说:“伤者已经苏醒了,情况稳定,但仍需要多休息。”注意到罗殷提着的早餐,嘱咐道:“这两天饮食要清淡。”
罗殷点点头,问:“他头上的伤要紧吗?之前严重时眼睛都看不见。”
医生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不过脑部经历过两次撞击,以后要格外注意。事不过三,不能再伤到头部了。”
罗殷谢过医生,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怕早餐凉了才想着要进去。病房门上也有一扇玻璃窗,莫沫侧头呆望着窗外,他推门进去,见莫沫立马闭眼装睡,用力过猛,眼珠还在眼皮下骨碌地转。
罗殷一一将早点摆出来,配合莫沫的表演,握着他未过针的那只手,“快起来,我买了早饭,都是你喜欢吃的,快起来。”
莫沫慢慢掀开眼皮,努力营造出刚醒的惺忪。
罗殷堆起枕头让他靠着,将白水蛋黄捏碎,拌进皮蛋瘦肉粥里。他嫌塑料勺割嘴,用筷子挑起喂到莫沫嘴边。
“我自己来。”说着莫沫艰难地抬起手端碗,另一只手缺怎么也使不好力气握筷子。他试了几次,不是戳到嘴就是挑到碗外面,手也抖起来,这次脑袋被撞, 不会落下个四肢不调的毛病吧。
想着他又摸到额头,手下是纱布。
罗殷从他手里拿过碗筷,这次莫沫没有拒绝,小口小口吃了半碗,问:“有镜子吗,我想照镜子。”
罗殷扶他起来,搀着走到卫生间。莫沫上厕所,把罗殷推到门外关上门。他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头发乱糟糟,绑了几圈纱布,没有渗血,脸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擦痕,忽略不计。
洗手池边有一次性牙刷杯子和毛巾,莫沫刷牙洗脸,推开门,罗殷岔着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正就着他剩下的半碗皮蛋瘦肉粥吃早饭。
“怎么了?”
莫沫站在原地,揉了揉眼,“没什么。”
莫沫醒了,罗殷打电话叫交警和司机过来。打完电话,他又找出莫沫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莫妈妈的号码拨过去。
莫沫扯着罗殷的衣角,恳求地望着他。罗殷挂断电话,坐在床沿,拨开他眼前的头发,“说吧,怎么回事?”
莫沫绞紧手指,支支吾吾,罗殷就把他两手掰开,把没遭罪的那只包进掌心。
莫沫鼻头一酸,眼眶就湿了。麻药过后,有段时间将醒未醒,类似鬼压床,全身动弹不得,能听能感知,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握,暖得发汗。从那只手传递来的,除了温暖还有安心。
如果就像这样长相守,度余生,愿来世,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莫沫艰难开口,不知从何说起,“我回来了趟家,见到我妈,被她赶出来了。”说完还对着罗殷笑了一下,又匆匆低下头。
“就这样?那你怎么站在路中间,找死吗?”
罗殷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平静。
莫沫抬起头,茫然地从罗殷脸上扫过。那一瞬的感觉记忆犹新,那一刻,他一片空白,没有母亲,也没有罗殷,甚至没有自己面临死亡的恐惧。
只觉得走了那么久,终于走到这么一个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地方停下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