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正在低头准备食材,脸上表情认真而严肃,将手里的寿司视为艺术品。
俞晨用湿毛巾擦了手,好奇地盯着师傅捏揉手里的食材,杨禹鲲认真凝望她,问道:“第一次来这里?”
她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答:“是的。”
杨禹鲲用手撑着下巴,含笑戳穿,“你要是喜欢这里的寿司,以后就多和我出来。”
俞晨盯着师傅手下正在做的一道蟹膏,“还有下次?别耽误你太多宝贵时间…”
杨禹鲲活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说道:“和我相处有压力?”
俞晨点点头,“当然,人活一世,还是呆在自己的世界寻找快乐为妙。”
“那如果自己的世界没有快乐呢?”
“那也不能擅自越界,去影响别人。” 。
杨禹鲲定定望着俞晨,缓缓说道:“我前几天…把胖胖的骨灰埋在了白马寺外面的罗汉松下面,谢谢你给它买的骨灰盒,很漂亮。”
“嗯,那就好。”
杨禹鲲黯然说道:“胖胖是我母亲曾经养过的猫,后来转交给我,最后…转交给我姥姥。它的身上带着我和姥姥的气味,我想它死后,还是会见到我妈妈,妈妈一定能感知到我和姥姥都很想她。”
俞晨心直口快说道:“它也许不会见到你妈妈,它的临终遗愿也许只是得到一身好皮毛,成为萌猫,下辈子能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杨禹鲲笑起来,眼弯里的温柔让俞晨一时迷离。
心里暗想:“真好,这是一个和许临截然相反的人。 ”
……
许临从私立医院出来时,天已经全黑,这才意识到已经睡了七八个小时。
回到公寓拿起手机一看,还好…科室并没有事情通知他到院…
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想着崔娇含泪祝福他早日靠岸。
靠岸…俞晨会接受吗?她此时可能恨不得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吧…
次日一大早,同远医院召开“庆功会”
心内冠心病中心前几日完成了亚洲首例机器人辅助的冠脉介入手术,参与手术的邢东起神采奕奕地在报告会上对领导讲述手术过程。
吴韩十指交叉,翘着二郎腿,撇嘴道:“瞧他那人五人六的样儿,早晚被机器人取代。”
“要真能取代就好了,心内每年因为穿铅衣患甲状腺瘤的人还少?”许临拿着手机查看病人病历,随意说道。
这时,坐在吴韩另一边的邢建国隔了中间三个人喊许临名字,吴韩惶恐地拍拍低头看手机的许临胳膊,“喂喂喂,老板叫你。”
他抬起头,邢建国探身说道:“上次那个捐赠医疗设备的会…签字代表人是思林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他下午要带他亲戚来科室拆线复查,这人低调,还是主治小杨说了这个事儿,这次可不能怠慢了,你得过去,不能光让心内的人在那儿招待。”
吴韩心想许临肯定又要说自己“不是服务业的招待员,还要专门去心内笑迎顾客”这种话,谁想许临只是简短地答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
俞晨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醒过来铲猫砂、喂猫粮、喂狗粮。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王晞的咖啡店装修得怎么样了,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来电显示,是自己尚未存进通讯录、却已经记住了的号码。
“杨禹鲲,什么事儿?”自从在寿司店有了接触,俞晨对杨禹鲲熟络了很多。
“下午我要带着姥姥去同远拆线,你可以一起去吗?”他问道。
“好,没问题。”俞晨语气爽朗地答应。
那天在寿司店,一切都发生得自然顺畅,她对他说起宠物诊所的种种趣事,听得他嘴角上扬,目光追随着她的眼神在动。
她隐隐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好感。
下午,杨禹鲲带着老太太出现在同远医院心内诊疗室,老太太在帘帐里由邢东起和护士拆线。
帘帐外站着心内的两个主任,许临仍然站在最边上,杨禹鲲却主动走到许临面前,面露微笑说道:“我对你有印象,那天在签约会上,你是里面最年轻的医生。”
“小杨啊,你眼睛真毒,这位可是我们医院心外科的许临许副主任,他好像也算是个85后吧…咱们医院的骨干啊,别看他这样年轻,主刀了很多疑难手术…..”心内的鸿主任一向对许临赞赏有加,连忙对杨禹鲲介绍。
“85后,那是够厉害的….”杨禹鲲的眼里露出钦佩,朝许临伸出手,“你好。”
“你好。”许临有些生硬地也伸出了手。
“他的成果写起来可以写好几页纸了。”鸿主任在一旁“添油加醋”说道。
这时,俞晨从门外进来,没有看见许临,盯着杨禹鲲问道:“怎么这么多医生,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吗?”
众人转过头望向俞晨,俞晨这才发现许临就站在杨禹鲲旁边。
她感到自己呼吸都快没有了。
俞晨和许临对视,心跳加速,强烈的感觉一点点冲破理智,就像晚冬游在冻湖下的鱼,一次次想要冲破头顶的坚冰。
“这位是……”平时就有着八卦习惯的鸿主任率先问出了口。
“哦,这位是我朋友,她对宠物和老人都特别有爱心,我就带着她一起来了。”杨禹鲲带着笑意望向俞晨,眸子里的光,丝丝缕缕。
俞晨躲开许临的目光,微低着头走到杨禹鲲身边,对鸿主任自我介绍:“我是个宠物医,工作的诊所就在同远医院对面。”
鸿主任有些牵强地笑道:“不错、不错…女孩子都是喜欢宠物的…”
俞晨心里清楚,大多数干临床外科的人,对于兽医职业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歧视。
许临走到俞晨面前,目光从俞晨身上移开,直截了当对杨禹鲲问道:“她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俞晨的心就像被提到嗓子眼。
杨禹鲲笑起来,语速却不疾不徐,“目前还不是。”
许临的目光回到俞晨脸上,带着笑意调侃道:“我说也是,你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选一个三十四岁的女兽医当女友。”
周围人脸上表情凝滞,许临这人平日虽然有些古怪冷淡,但是说话从未冒犯过别人。
包括心内的鸿主任,此时都认为许临说话不妥,皱了皱眉。
杨禹鲲把手搭在俞晨肩膀上,对许临笑道:“真爱不分年龄与职业,也不能排除俞医生以后和我处对象的可能。”
俞晨垂着眼眸,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时帘布被拉开,邢东起走出来,对在场的各位主任报告道:“老太太没什么问题,照了片,线也拆了,血管非常通畅,就是糖尿病平时千万要控制饮食,别碰甜食了。”
护士扶着老太太从邢东起身后走出来,老太太对邢东起反驳:“吃甜的能让我心情好,那句话怎么说的?生命不在于长度,而在于精度,吃甜食被甜死,我也愿意了。”
老太太的话让满屋的人笑起来,除了许临和俞晨。
杨禹鲲和屋里的主任们的交谈过程中,许临没有说一句话,俞晨却只是走在后面,谈得差不多了,扶着老太太的杨禹鲲回过头,对俞晨说道:“我们一起送姥姥回家。”
俞晨软绵绵地走上前,许临的目光追随俞晨移动,老太太握住俞晨的手。
许临走出心内,远离众人,转弯走开。
……
在心内走完过场,许临回到手术室做了两台闭合不全的换瓣,下午三点又去儿外协助了一台法乐氏三联卵圆孔缝合。
患者是个五岁的小孩,卵圆孔未闭属于先心病的范畴,许临在许晓晓生病的那六年深入研究了关于小儿先心病各个方面的技术材料,这份积累如今也派上用场,因此被儿外那边的主任指定为一助。
晚上六点半从儿外的手术室出来,照例避过了道谢的家属,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给吴韩,问道:“急诊那边有手术吗?”
“暂时没有,今天看来可以正常下班喽!”吴韩语气轻松。
“那你送不送我?”
吴韩这才想到答应要送他去昌平疗养院的事情,胸口一梗,悲从心来。
“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车就好。”许临从不想勉强他人,请求吴韩办这件事已经是极限。
“送送送,怎么不送,我这就准备下班。”
吴韩开着昂科雷上了京承高速,一旁的许临从昏睡中苏醒,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说…你这是晕车还是怎么的?”
“最近有点累而已…我想休假了,你说主任会同意吗?”
“过了这个月应该就可以了吧,给个三天?你真得去把全身都做做检查了……”
“我得花时间给我舅妈重新找一家疗养院。”他目视前方说道。
昏胀的脑袋里,不断回响杨禹鲲介绍俞晨时说的话:“她对宠物和老人都特别有爱心…”
那看来,杨禹鲲这个人对俞晨一定已经有所了解….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又会是什么关系?
细节、逻辑、推理,在许临的脑袋里不断反复…
吴韩把车开到疗养院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一旁的许临还在昏睡,吴韩推了推他。
许临醒过来,这才知道已经到地方了,解开安全带,吴韩看他疲累的样子,劝道:“怎么说都只是你舅妈,而且还是你舅舅的前妻,怎么对疗养院的事情就这么上心?”
“前几年要和许晓晓呆在一起,才把她推给我舅舅处理,现在许晓晓不在了,当然要把时间多分配在她身上。”
“你的时间是睡觉,哪有那么多可分配的?再说了,你不是说你要找女人了么?”吴韩接话道。
“我想要的女人跟我说,工作忙不是理由,有没有心才是关键,我得跟她证明自己有心才行….”
吴韩没懂许临的话,听得一愣。
许临转身从后座上拿过背包,下了车。
吴韩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调侃道:“你不会是脑补出一个女人在跟你说话吧?…”
许临既没有为常青带食品,也没有送穿的,吴韩寻思,既然不送东西,这么远跑一趟简直是浪费油钱。
吴韩跟着许临进房间看到常青,想不到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然只是来探望一个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侄子也忘了的老年痴呆。
“你这小王八羔子到底是谁!?你干嘛来看我?我不要你看!….”常青对着许临仍是一通痛骂。
“你骂谁呢你!”吴韩是个医生,虽然知道老年痴呆是怎么回事,还是控制不住郁闷的心情。
许临拉住吴韩的胳膊,说道:“你跟她吼干什么,她只是不记得我了。把房间的门关上,你就站在门边,帮我把把风。”
吴韩紧张地望着许临问道:“你要干嘛?”
“我怀疑疗养院的人为了省事,经常给常青喂镇定,才导致她的病情发展得这么快。”
吴韩一惊,赶紧去关房间的门,对许临小声警告:“话可不能这样说,这疗养院可是你舅舅的朋友开的,要砸这疗养院的牌子不成?”
许临从肩膀上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信号探测仪,对房间进行扫描。
“我去……”吴韩目瞪口呆。
探测得差不多,看到仪表上的灯全部呈现绿色,证明这里并没有远程id介入的信号。
他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针形摄像头,找了个板凳爬上去,又拿出微型起子等工具,熟练地把摄像头安在了条形白炽灯的灯头上。
吴韩屏住气望着站在板凳上的许临,心想大仙儿永远是大仙儿,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安装完毕,许临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坐在茶几前设置好镜头,对吴韩说道:“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