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崔娇的电话,沈晓桐言辞关切地说道:“许临前几天胃出血住院了,不知道你爸爸知不知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他一直在吃着抑制星形瘤的药物吗?那药会不会和他的胃出血有关?他在房山的燕化医院住院,要不我把病房号给你,你去和他谈谈……他和梁雨泽不是离婚了嘛?现在又有了再婚对象,刚好你也可以去见见…”
崔娇在私立医院的休息区吸了一口烟,朝空中吐出眼圈,握着电话,不由对那个住在许临心里的女人产生好奇…。
她的工作时间比较有弹性,神内中心今天的预约时间只到下午三点,在医院结束工作后,开着嫩绿色cooper mini来到房山,很少来这片扩充的北京南郊,街边建筑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崔娇不喜新城急于求成的建设,最爱的还是童年时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二环四合院。
堵塞的交通让她感到有些烦躁,接连摁着喇叭想要前面那辆装了一车皮垃圾的小货车走得快一点。
……
许临的尿管在二十四小时后就被撤除,不愿意用床上的尿壶,固执地让赵护工扶他去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满头是汗,脸上再次失去血色,赵护工责怪道:“你这小伙子性格真的是太倔了,血管又爆了怎么办啊。”
他撇嘴一笑,“没事,爆了我也认。”
其实他此时的想法是一会儿俞晨过来,最好也能下床走几步给她看看。
刚回病床上坐下,敲门声响起,急忙让赵护工去开门。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俞晨,而是崔娇,她带来了百合花和满天星,鲜红色的高跟鞋踩出脆亮的声音,语气轻松随意,“你也太过分了吧,生这么大的病也不通知我。”
赵护工大概猜到崔娇和许临的关系,对许临使了个眼色,识趣地关上房门出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
崔娇听出了许临语气里明显的失望,把床头柜上形状模式化的两朵塑料花从瓶子里取出,扔进了垃圾篓,拿着花瓶走进卫生间接了自来水,把自己带的鲜花插了进去。
“你没必要带花的,自来水根本护不了它多久,很快就谢了。”许临手撑着床沿,望着她做这一切,平淡说道。
崔娇仍然把鲜花一根根插进花瓶,放回床头柜,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微微倾身十指交叉,定定望着许临,如同医生盯着病人,说道“你吃的那个星形瘤抑制药…要不停了吧。”
许临打嗝,右手握拳挡在嘴唇边干呕了一下,崔娇心里有了痛楚,眉角微微绷紧,眼里覆了一层湿润。
他闭了闭眼,收紧双颊将恶心感憋回去,对崔娇说道:“我不会再做脑瘤手术的,所以这个药我会继续吃。”
“这种药物对你的胃粘膜刺激太大,再加上你平时的工作节奏,这次直接导致你的胃动脉出血…。”崔娇掩藏心疼,语气却变得迫切。
“那没办法,只能赌一赌,至少胃病没有脑瘤死得快。”许临吃力地扬了扬嘴角,撑着床沿的手越来越无力。
“你这样拒绝手术又是何苦呢?停药后,瘤体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实施手术,有一流的神外医生为你手术,为什么要这样害怕?”崔娇努力劝说。
即使,她知道这些道理许临都是清楚的。
“我不想增加胶质瘤复发的危险,那颗瘤体长在海马区,如果复发二次手术…我可能会失去记忆…我不想失去记忆…苦涩的或是甜蜜的…我都不想…”他说道。
“你是害怕忘记那个名叫俞晨的女人,对不对?”她的目光变得冰冷,直视他。
“是的,我害怕。”他选择据实承认。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许临先是一惊,继而眼神平静下来。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和崔娇之间的过往,并不是梦境,俞晨早晚都会知道。
崔娇上前打开门,只见一个素颜的短发女人,拎着两袋麦片和装着衣袜的纸袋,站在门前。
俞晨只敢把目光逗留在崔娇身上两三秒,就低下了头。
这个留着一头淡棕色微卷长发的年轻女孩看着和小航是一样的年龄,五官娇俏,身穿杜班嘉纳的淡绿色花纹连衣裙,修长的双腿踩着一双鲜红色高跟鞋,足足比俞晨高了一个头,鼻尖微翘,长而密的眼睫毛,双眼皮大眼睛,全身的肌肤白嫩光滑成一体。
她长得很像俞晨曾经在协和校园里见到的那个如同“奶猫”般的女人,甚至因为化了妆,还要美丽精致一些。
最让俞晨感到触动的是,这个女人身上,似乎也有许临身上的那股带着栀子花香的柔暖气息….
“你好,我是崔娇,许临的朋友。”她修长柔嫩的指尖伸到俞晨面前,微笑着自我介绍。
俞晨连忙把拎在右手装着衣袜的纸袋换到左手,伸出不涂指甲油、略微粗糙的手触碰那细腻的手掌,微微低着头说:“我是俞晨…许临的同乡。
“同乡”二字是最远的距离,对许临的老师这样介绍自己,对崔娇也是一样。
崔娇听到“俞晨”这个名字,眼里似乎有个盒子被打开,说不出从里面溜出来的是怎样的情感。
“俞晨不但是我的同乡,也是我曾经的邻居和同学。”许临的目光透过崔娇性感挺立的身影,落在俞晨身上,补充道。
崔娇转过身看他,脸上的微笑使着力,夸道:“俞晨这个名字起得真是悦耳动听。”
正说着,她另一只手握住俞晨的肩膀,把她迎进病房,关上房门,看了看她手上拎的麦片,说道:“这种牌子的麦片很普通,含有植物纤维,不容易消化,用开水根本泡不软。”
许临微微直起身,马上对崔娇说道:“我很喜欢这种麦片,是我专门让俞晨买的,过几天身体再恢复一些,就可以吃了。
俞晨垂着目光咬了咬嘴唇,转身将麦片连同许临的衣袜放在茶几上,许临淡淡笑着说:“那天你把我的衣裤和袜子放在哪里去了?害得我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天一早是穿着睡衣回的住处。”
崔娇明白了一切,眼神覆了一层隐隐的悲伤。
俞晨终于有了勇气,目光转向许临苍白的脸,说道:“我放洗衣机里烘干了。”
这个人瘦了很多…脸上依然缺少血色。
可是和十八年前一样,他眼里的笑意,依然能给予她力量。
“对不起…我…我想用一下卫生间。”
趁着俞晨去卫生间,崔娇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对许临发短信:“答应我做脑瘤手术,我就不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她。”
短信音响起,许临从床头柜拿过手机,当即单手对崔娇回了三个字:“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