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攀龙答应之后,温奇方才转过头去心满意足地继续看热闹。
朱逢春一直留神注意着温奇这边的动静,见温奇没有请求方攀龙出手帮忙打发掉那醉汉,方攀龙竟也就这样呆在后面看着,不免啼笑皆非,早知道方攀龙这人不喜欢多管闲事,可也不是这般袖手旁观的吧?
将要退到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时,谭主事匆匆奔到走廊上,怒喝道:“齐勇!你好大的胆子!”那武官呆了一呆,朱逢春趁机疾退数步,让从两头走道奔过来的四名别院家将接替自己拦住这武官。
那四名家将手执哨棒,在这丈许宽的过道上前后夹击,那名叫齐勇的武官,酒劲差不多已经过去,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冒犯了顶头上司,且正好被认识自己的另一位上司当场抓住,行动之间,有了怯意,不多时便被四条哨棒压着跪在了地上,硬梆梆地向朱逢春磕了个头,口称“属下该死”。
朱逢春早先也听说过齐勇这人。这齐勇出身关陇西军,战功卓著,只是脾气不好,爱撒酒疯,所以无论上司还是同袍都处不来,得罪了不少人,官阶一直升升降降,现在还是个从七品。不过大家看他没脑子,又险死在战场上,如今处境不如意,多少让人过意不去,所以遇事也不太与他计较。
若说他方才受了训斥,一时不忿,所以使酒打人,倒也说得过去。然而朱逢春心中终究有些疑虑。齐勇不是会背后偷袭的阴险之徒,也有不欺凌弱小的名声,为什么方才竟会背后偷袭温奇这么一个小小孩童?
只是眼下,对方已经跪下磕头,自己这边又无损伤,关陇西军的面子,不能不给——西军威名太盛,靖康之变前夕,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但直至今日,余部仍是大宋倚重的精兵,禁军之中有不少出身西军的将领,前方几个重镇里,吴氏兄弟与另一位大将刘琦,也均出自西军——谁知道面前这个从军多年、不得志的从七品武官,背后牵连着哪些不便得罪的统兵将领?
朱逢春暂且藏起心中的疑虑,摆出宽宏大量的模样让齐勇起来。那边自有人去寻了齐勇的主官来将他领走。葛院的仆役很快将走廊收拾干净,挂上于旁边的门窗色泽相近的织锦帷幔遮住了碎裂的门窗,寿筵继续。
寿筵至夜深时方才结束,各人寻了自家的船只回去。
谭主事与朱逢春的住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吴持很遗憾不能邀请温奇与他同路,约定了后日去朱逢春府上拜访,方才上船离去。
船只自西湖徐徐驶入城内河道,虽是深夜,河道两旁的游廊之中,仍有三五成群的行人来往,游廊之外多有店铺尚在营业,行人连灯笼都不需提。
朱逢春的宅第紧邻河道,故而引了一条小小水道通入侧院,一行人在大门附近的埠头泊了船,自有家仆将船划进侧院水门内。
朱逢春带着温奇拾级而上。
经过游廊时,右侧游廊中,一个倚栏而坐、自饮自酌的汉子,忽地将酒壶往石阶上一掷,抄起藏在廊柱后的一根铁钎便刺了过来。朱逢春拉着温奇急忙闪避,却不料那酒壶砸碎后流出来的竟是清油,青石阶滑不留足,朱逢春立足不稳,险些摔倒,紧跟在身后的两名家将,抢过来时步子迈得太急,狠狠摔了下去,而铁钎已到温奇面前。
温奇毫不犹豫地仰天倒下,一边大叫“救命”。
铁钎走空,那汉子手腕一抖,迅速变招刺向温奇的胸口,满心打算着就算这一刺不中,温奇这么仰天倒下去,只怕也会在青石阶上摔个头破血流,又或者直接掉入河中冻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