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嚎啕(1 / 2)

109,嚎啕

第二天,一早,韦行要离开,韩青笑道“既然已经擅离职守了,也不差一天,跟我去看看吧。”

韩青带人去墨沁收拾烂摊子。

黑狼与帅望把黑英放到棺木中。

然后堆上柴火,火葬。

三个少年都不再流泪,袅袅烟火中,黑英化成灰烬。黑狼终于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黑英第一次来到他身边,那个怯生生远远站定的孩子。他不喜欢胆小的人,不过,别人胆小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当没看见好了。可是那孩子好象很感激他什么都不说。其实黑狼只是喜欢沉默。那孩子也感激他在受欺负时,黑狼挺身而出,其实黑狼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这小孩儿是跟着我的。我教他功夫,我带着他,要教训他,先冲我来。

黑狼不理他,他却越来越活泼爱说笑,好象在黑狼身边获得安全感。黑狼被他烦急了,也不过瞪他一眼,冷冷说一声:“闭嘴。”

黑狼闭着眼睛,如果我不刺那一剑,黑灰也许会活着。

他低下头,咬紧牙,眼睛滚热,喉咙哽阻,内心痛恨,可是,他无法流泪。那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他好象被隔在这个世界之外,这世间的一切都隔了一层玻璃,看得见影象,听不到声音象一场荒诞不经的默剧。

他知道他杀了黑英,他也杀了冷玉,他内心不是痛,而是燥热,象着了火,可是只有热度,没有痛觉,他好象同黑英一起躺在了火堆上,他觉得热,知道这样会被焚烧成灰,可是,却无法做出反应。

他闭着眼睛,内心微弱地:“其实,我已经死了,我只是,还能动。”

其实很多人,就这样把无法忍受的痛苦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痛苦结束,有时候,回头一望,十年就那么过去了,有时候,大半生已经过去。

然后发现,原来等到的并不是幸福生活,而是永不愈合的伤口。

失去了旧日的重压,以为可以抬头挺胸了,原来并不能,身体已经习惯半弯,后背也早已变形,来到阳光下,正常的人群里,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畸形的。

站在人群里,象站在异星上一样,说着同样的语言也无法彼此沟通。

而旧日的疼痛与恐惧,会在夜幕降临时重回你的身旁。白天象偷袭你的鬼魂,夜里,它会在梦中抓住你,你将在睡梦中继续以前的生活。十几年的创伤,用十几年来平复,如果你没在伤痛中做出任何错误判断再次伤害自己的话。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黑狼站在那儿,静静地问:“我为什么要刺那一剑?为什么我刺死的不是自己?不过,一切也没有区别。如果让我选,我还是觉得死掉比较好。那么,希望你原谅我把我觉得好的,给了你。对不起。”

韩青与韦行清点一下,冷凡住处七具尸体,地牢口三具,地牢里加上冷玉三具尸体,园子里零星地躺着五个人。算上京城里那两个,这一仗杀了冷玉二十个弟子。而且,这些人看年纪,都是成年人与少年,基本上,等于把墨沁灭得很干净了。

两人在庄子里,一时间各有感慨。

韦行问:“证据充分了?”

韩青道:“冷玉没想到自己会死,往来信件,就在书房。证据充分到足够冷思安闭嘴的了。”

韦行道:“为什么不把那小子宰了?”

韩青白他一眼:“因为那小子不结党,他只是做自己觉得对的。”

韦行哼一声,不结党,才容易宰!做自己觉得对,就应该宰了,他应该做老子认为对的。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着韩青面说,想听唐僧念经吗?

韦行道:“帅望的功夫在实战中,可比比武时要强,是不是?”看看,当韦帅望不在你面前,没有顾忌时,那一剑,是多么的精准。

韩青苦笑:“这孩子做事也冷静果断,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可是这反应与决策,一点不比你我差。”比我果断,又比你宽厚。

韦行微微得意,然后横韩青一眼:“你笑那么难看干什么?”

韩青无奈地:“你儿子被血腥场面惊吓到,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韦行鄙夷地:“人人都会惊到,惊惊就习惯了!”

韩青只得微笑点头:“师兄说得是。”可是这孩子第一次出手,就血腥成这样,有点惊大了,他恐怕会难受好一阵子。

韩青心里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师父会怎么想?

不管他师父怎么想,他自己的想法是,韦帅望做得好极了,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尽管韦帅望嚎啕大哭,觉得自己没成功地解救人质。可是韦帅望做事的原则一点没错,有证据先保全证据,还知道先把冬晨支开。韩青微微叹息,帅望为他想的太多了,多到已经让他无法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了。同冷玉谈判出了意外,韦帅望的判断依旧是对的,没必要翻脸,先答应下来,派人回冷家商量,毕竟这不是几个孩子自己的事。

当然韩青理解黑狼做事也没错,他有他的坚持,他要救人,但不必把自己兄弟牵扯进成功率不大的救援中。

韦帅望知道黑狼闯进墨沁之后的反应也很正常,虽然……韩青私心还是希望韦帅望等他的支援。不过甚少有少年人能那样冷静。

然后韦帅望的战术真是运用得成功极了。不能更好了,当然他的功夫很适合这种战术也是实情,如果论杀人,韦帅望无疑是冷家杀人最快的几个人之一,冷兰的功夫比他高,但同样对阵时,不见得比他赢得快,这两人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冷家的必杀技。

韩青忍不住问:“你要对付冷兰与韦帅望两个小家伙,有把握吗?”

韦行扬扬眉,我现在对付韦帅望一个都得小心谨慎,韦帅望不放暗器是没问题,还对付他们两个。韦行道:“冷兰那丫头,功夫是不错。”我儿子当然不用说。

韩青忍不住笑,然后再一次长叹。

韦行终于怒了:“你长吁短叹地干什么?灭了冷玉,天大的喜事,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告诉你!……”

韩青笑:“你告诉我什么?”

韦行拿手指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气道:“都是你把教得这么莫名其妙,还哭!还去叫冷玉的弟子快跑,这不有病吗?”等老子有空抽他一顿。

韩青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因为他杀人太多揍他一顿,你再因为他把人放了揍他一顿。他就没病了。”

韦行气道:“他要听你的,早死在墨沁了!”

韩青笑看他:“他要听我的,根本不会去闯墨沁,怎么会死在墨沁。”

韦行说不过他师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明明真理在手,怎么就讲不出理去呢?

韩青一看老大要爆发,忙笑道:“我可不是叹他把冷玉灭得太干净了。我是想,让这样的韦帅望在冷家闲着,即不应该也不可能。”

韦行正准备动手揍人呢,忽然听到这样贴心的话,立刻忘了动手:“对啊!你看韦帅望这小子,把冷兰指挥得……师父那宝贝女儿,分明就是个……”说她无脑儿吧,她明显很聪明,说她聪明吧……聪明人不耻与她为伍。半晌道:“就是个打手!你让她这样的人掌管冷家,那简直……”韦行真是悲愤气填膺。

韩青苦笑,再一次长叹:“算了,现在说这个,为时太早,很久以后的事,也许江湖中另有英雄才俊出现。”

韦行哼一声,好虎驾不住一群狼,难道冷家能容忍他人上位?说冷家内斗得太激烈,不激烈恐怕早被外人得了盟主了。

冷玉的尸体抬出地牢,韩青看到他胸前血迹,微微一愣,过去细看,然后叫人:“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好生安葬。身上这套血衣,给我收好。”

然后又忍不住过去,拉开衣领,看他的伤口。

韦行忍不住道:“这血迹是有点奇怪。”血迹外衣上的,比里层衣服上的多,看起来好象不是从里向外渗出来的,倒象是从外面沾上的。

血应该从剑上血槽里流出来,按冷玉倒下这个姿势,是剑从下斜向上刺的,血会流到剑柄上去,不会沾到衣服,冷玉的血迹竟然是外衣最多。

韩青道:“你还记得谁身上有贯穿伤?”

韦行惊骇:“黑狼把黑英与冷玉杀死在一起?”

血流出来,流到黑英的衣服上,被阻截,在两人的外衣上晕开。

韩青道:“可能是黑英扑过来……唔!”不可能。

韦行道:“呸,等他扑过来,冷玉死十回都有了。”

原因只能是黑英一开始就站在冷玉前面,不过,即使这样,有人阻挡一下,冷玉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良久,韩青终于道:“冷玉是去救他儿子!”

韦行道:“那个黑狼简直是一头冷血动物!”我儿子还为他出生入死!我宰了这小子!

只有冷玉向前冲时,才可能中剑之后向前扑倒,血迹才会在他的外衣上晕开。也只有因为黑英挡在前面,他才会看不到剑刺向他,而意外中剑,也只有黑英挡在前面才能解释黑英身上巨大的伤口。

韩青道:“别激动,我们回去问问再下结论。”

韦行气恨,他一直看那黑小子不顺眼。强盗性格的往往最看不惯别人也有同样的强盗性格。

韩青与韦行回到酒铺,冷凡已经找人,把酒铺打扫干净,韩青忙问:“昨天黑英身上脱下的衣服呢?”

冷凡道:“扔了,那衣服臭得……”

韩青问:“还记得扔在哪儿吗?”

冷凡道:“我去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