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点点头。
片刻,团成一团的黑色衣服拿了回来。
韦行皱眉:“你扔到厕所去了?”
冷凡陪笑:“不是,只是垃圾堆,那个味道……”
韩青翻开衣裤,轻叹一声:“这个,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两条裤管里全是粪便与脓血。
冷凡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韩掌门想必也读过给冷家的报告!”
韩青点点头,看看冷凡:“我必须在每年可能会死的一二个孩子与其余几十个孩子的性命间做选择。很抱歉,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冷凡愣住,半晌:“这些死去的人,都是……”
韩青点点头:“我明白,他们都是墨沁的,都是维护墨沁的,可是,也是当年的孩子长大的。很难抉择。”
冷凡瞪视良久,欠欠身,退下。
为什么我们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而对那些已经长大的被苦难扭曲的当年的孩子就不再仁慈了呢?(百分之九十多的人反对废除死刑!那些人不都是无辜的孩子长成的吗?基因错了,不是他们的错,教育错了,不是他们的错,自私的本性,不是他们的错,是人类的共性。支持废除死刑!)
韩青把湿沉的裤子放一边,轻叹:“是他亲儿子。弄成这样……”
韦行道:“因为你心慈面软,所以他受这个苦。”
韩青看了韦行一眼,韦行自问自答:“如无你心慈面软,他不到一岁就死了?我看他多余活这几年!”
韩青看他一眼,无语。
拿张萱纸来,微微喷湿,把衣服放在纸上压,一个血印子就拓下来,同冷玉的衣服一比,吻合。
韦行怒道:“我去宰了这个冷血的王八蛋!”
韩青沉思:“黑狼即然会为了黑英回到墨沁,他应该对黑英很有感情啊!”
韦行想了想,唔,是啊,虽然他看黑狼不顺眼,可这种不顺眼完全是同行相轻那种,韦行不是笨蛋,他也觉得黑狼不象那种会用黑英去诱杀冷玉的人,不过,既然韩青在这儿,他就完全不必动脑子了,怪累的,而且,他对黑狼倒底为啥杀人也不关心,如果韩青说有罪,他就出刀。说无罪,他就继续歇着,多省事。
酒铺外,冷凡一声:“韦公子。”三个少年回到客栈。韦帅望还笑一声:“靠,他们来了,你就知道打扫卫生?”
冷凡没回嘴,倒红了脸。
帅望登时也窘了:“我开玩笑。”唔,有师父和爹罩着还真不一样。
冷凡欲言又止,最后只笑笑。
把韦帅望吓得,我的妈啊,你冲我笑?你啥意思啊?
里间,韩青已经开门叫:“帅望,黑狼。”
三个孩子一起过去,回禀一声,黑英已经火化。
韩青道:“你们回屋歇歇吧。”只留黑狼一个:“黑狼,我有句话问你。”
黑狼留下。
帅望走出门,想想,又回来。
韩青瞪他一眼,想想韦帅望也算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证人,也就罢了。
冷兰回头看看,心里很郁闷,靠,原来就多我一个啊?不过,她也挺习惯这种情况的,原来在家里,一家人说话也经常不带她。冷兰同外界的一切沟通,都是通过冬晨达成的。
韩青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黑狼面前,沉声道:“你师弟刚去世,我知道你心情很沉痛,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问。黑狼,黑英是怎么死的?”
黑狼慢慢抬起眼睛,目光慢慢落到韩青身旁案上搭着的两件衣服。良久,轻声:“是我杀的。”
屋子里静了静,韩青倒没想过他回答得这样直接,韦帅望是直接被这句话惊呆了,他还以为他师父要问黑狼杀死冷玉的事,他是打算替黑狼求情,黑狼这句“是我的杀的”,可真是惊到他了。
韦行一拍案子,韩青抬手阻止,韦行把他下半截怒吼咽回去,摸刀的手,也停下。
韩青道:“能把经过,跟我说说吗?”
黑狼缓缓道:“我刺死黑骜,师父用剑鞘击碎了我的右肩,刺穿琵琶骨,挑断筋骨,黑英要我杀了他,我从地上捡起剑,刺中他的心脏,我师父听到声音,过来救他,我手上加劲,连他一起杀死了。”
韩青震惊地:“你为什么要杀了黑英?”
黑狼沉默一会儿,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象阳光下的人,不明白蝙蝠如何用回声定位一样。良久,他勉强回答:“我答应过,不会把他独自留下。”
韩青刹那间记得当年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碧凝的情景。原因无非是不能把她留在冷恶手里,到最后只能一声声哀求:“求你杀了她!”
韩青黯然了。
韦行倒觉得满正常,如果这两人当初约定过,言而有信倒也正常。
只有韦帅望怒吼一声:“什么?!”一把把黑狼拎起来:“什么?!你答应过不把他独自留下?所以你杀了他?!你把他杀死在地牢里?他没死在那些人手里,死在你手里?!”
黑狼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我尽力了。”
韦帅望甩开他的手,抡圆了,给他一记大耳光。
黑狼踉跄一步,韩青喝止:“韦帅望!”
帅望已经拎起椅子,狠狠砸在黑狼身上,黑狼摔倒在地。韩青伸手拉住帅望,帅望疯子一样甩开他,狂叫着向黑狼身上狠砸:“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可以等我的!你可以不给我一拳打晕我!你可以相信我的!你竟然选择杀了他!”
黑狼抱着头,蜷伏在地上,不动不吭声,后背的刀伤被椅背的木方砸了一下又一下,那种让他眼前发黑,几近于杀死他的疼痛,好象终于砸碎了那层隔着他与这个世界的玻璃,疼痛刹那全部降临到他身上。
呃,原来,黑英真的死了,而且,是被他杀的。
原来,那个胆小的孩子真的变成了一罐淡灰色的尘土。
疼痛把他淹没,剧烈的震动把他惊醒,内心的痛苦让他拼命抠住地上的青砖,指甲断裂,青砖粉碎,他痛叫一声,一口鲜血冲上喉咙,他的后背又挨了一下,顿时一大口血喷了出去,黑狼不觉得难受,他只觉得吐血的感觉真好,这样无力,这样晕眩,这样接近死亡。
他闭上眼睛,放下护住头的手,打死我吧。
韦行越过被甩得一个踉跄的韩青,过去抓住韦帅望,韦帅望再次甩开,这小子狂怒之下,居然用上内力,韦行大怒,抬手给他一记耳光:“你给我住手!”
韦帅望不理,接着往那块已经一片绛红的后背狠砸。韦行一把将椅子夺过去,怒吼:“杀了他同把他给一群狼,有什么区别?”
韦帅望怒吼:“我这就杀了他,让他实践诺言去陪他弟弟!”
韦行终于怒了,“唰”地抽刀:“给你!”
韦帅望手握钢刀,悲愤交加,怒目半晌,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举刀往地上狂砍:“打死你,打死你!”把韦行气得——我的屠龙刀!我他妈抽你!
韦帅望一通乱砍,把刀一扔,一脚踢碎门,嚎啕着出去了。
冷兰刚换了便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韦帅望象架波音七四七般地咆哮着走过。(古代人咋知道波音七十七呢?因为这个古代人用王码五笔简体中文说话,那么认真,我给你翻译成文言文:望窗前泣过,兰立门前,瞠目曰:胡为乎长号而过?)
冷凡打着寒颤,心想,真不是我的错,难道哪个正常人能判断出来这样一个比刘备能哭,没刘备哭得好看的小孩子能把墨沁灭了?
冷兰困惑地来到韩青的住处:“韩掌门,你又赶他走了?”
韩青脸上保持一个和顺的表情,内心仰望苍天:不,我再也不敢赶他走了,还又……一次就够了。
韦行气得直想抽人,你这叫说的人话啊?
冷兰道:“他哭得跟什么似的……呀,黑狼怎么了?有刺客吗?”
韩青忍不住笑了,你这想象力啊!“被帅望那混小子打的。”
冷兰更困惑了:“他一边打人一边哭?”
还真是那么回事。
冷兰看两位大人的表情,觉得自己问的一定不够机灵,自惭形愧之下,觉得还是去问韦帅望比较舒服,韦帅望敢笑她,她可以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