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觉得恐慌。
先帝待她很温柔,即便再宠爱张氏也叶氏,也会每月都来她的寝宫,与她共度良宵。
但先帝的好处难道能是白来的么?他宠爱张氏,那是因为张氏死了孩子,还像个蠢妇一样为叶氏养孩子。那她身为皇后,是否也会步张氏的后尘呢?而她的儿子呢?难道也要为叶氏的孩子铺路么?
皇后并不知道。
但她知道枕边人的疯狂,她并不认为那一丁点的道德感,会使他醒悟。
当然,她也并非是个善良的人呢。她既与他肩并肩站在高处,那么,无论是谁,也不能让她狼狈的走下来。
于是皇后便在某次中秋宫宴上,为先帝挡下了刺客一剑,而那个刺客也刎颈自杀,毫无线索。皇后重伤,却意外的活了下来。她看见先帝温柔多情的眼里,仿佛隐约有她的影子。
那段时间他待她很好,每日都来瞧她。
虽然他还是惦念着叶氏的,就连她宫里新得的珍贵贡缎,也是叶氏先挑的。
皇后后头意外的怀孕了。
她不是很在意这个孩子,因为她的太子长得很好,才智双全,又颇有君王之气。她根本就不需要另外一个孩子来搅局。
所以她顺理成章地,因为先前受伤过重,难产死了。女人临死前还拉着先帝的手,温柔美丽的眼眸里盈满泪水,似是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秀口微张,却甚么也没说成,便闭上了眼。
美人千面,先帝见到的始终是她最温柔善良的一面。
没人知道先帝是怎么想她的,真的对她有情,还是全然的愧疚。至少在太子还是小少年的时候,他好好活下来了。
然而皇后并没有死。
她在“死”前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是付出了那么深重的代价,再醒来时也不能被称作为是一个人了。她的四肢都被术士以粗长的银针架成原本的样子,她的头脑也开始日复一日不清醒起来,一张脸也老得很快,每日不得不用很多铅粉,才能把自己涂成尊贵雍容的样子。
但她丝毫不后悔。
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唯一的儿子,变成真正的君主。
她知道张氏一直有点小心思,在她仍在后宫时便知道。但她并没有把这些苗头扼杀,反而一点点煽风,把那么一丁点星火,煽成燎原烈火。
她知道儿子过得很不好。虽他生来就适合那把龙椅,但他可以变得更好。所以她只要静静的看着他受苦就好,受尽磨难,才能浴火重生。受到背叛和毒害,才能成为一个凌厉果决的君王。
而身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并不需要过多的仁慈,那只会像腐败的藤蔓一般纠结缠绕,束手束脚。
当然,她知道昭安公主那些小动作。昭安虽是她生的,却是被张氏抚养长大的,所以跟张氏亲近不也是自然的么?
况且她的性格有些像张氏,成不了大事。
她的儿子一直像她想象的那样,跌落谷底,又强硬地,在血泥里站起来。他学会的越来越多,眼眸深处也变得漠然。
但那个小姑娘的出现,却使她有些不安。因为儿子很怜惜那个女孩,甚至满心都是她。
她觉得儿子又有些像丈夫,为了情爱会变得扭曲,他甚至不择手段的把爱人留在身边。
而那个小姑娘就像是叶氏。
她们真的幸福么?被男人宠爱得再多,也比不上她为了儿子付出的那些。
真是可悲呢。
儿子是知道她的存在的,自从他回宫开始,就发现了她那些暗线的存在。
但是他并不在意,甚至在确认她是谁后,丝毫没有迫切想见她一面的意思。
任丰年听到这里,便猜测道:“先皇后……她把我弄到她的坟墓里,是因为嫉妒?嫉妒你喜欢我,却丝毫不感激她这个母亲?”虽然两种感情不冲突,却实在令人沮丧。
他毫无意义地笑了笑:“不是。”
他的母亲,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她已经不会和小姑娘争风吃醋了。
她只会考虑得失利弊。
而她只是觉得,任丰年的存在,不利于他成为一个为千古传颂的帝王,仅此而已。
他道:“朕亦派人同她说过,你的存在与政事没有任何关系。”
但很明显,她没有听进去。
任丰年睁着一双杏眼,眨两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道:“是朕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他知道母亲掳走了她,但他却无法阻止。因为从很久以前,她便早就埋下了祸根。就在那次吕氏山庄起火,她仓促离开。原本以为那次是见了血腥,惊吓过度又磕了头,才使她失了记忆。
但却不是这样。
他的母亲从那时,便已布好了局。
使任丰年失忆的是一种蛊虫,是母亲从苗疆求来的。他从前自然也有听说过,但那时一向以为这样的事情太远,并非是他们会触及的。
但没想到从最初时,这些东西便已在小姑娘的身子里蛰伏了。
任丰年偏头问他:“然后呢……?你又是怎么说服她的呢?”
他摸摸她的脑袋:“对于她啊,不需要说服,只需要比她更强。”
他的母亲不会被任何人说服,唯有当她发现自己的弱小,才有商榷的余地。
任丰年还想问,但他显然并不愿意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