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多想躲在他怀中痛哭一场。可是不行,她硬生生地忍着,忍得眼眶酸涩,最终还是没忍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距离月洞门越来越近,杨复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淼淼?”
淼淼浑身一激灵,呆滞地看着满地珍珠豆子,少顷她惊慌失措地拾进袖子里。刚才哭得太汹涌,目下根本来不及拾取,她烦恼地咬紧粉唇……
眼瞅着杨复就要过来,她不管不顾地道:“你不要过来!”
音落,门口的脚步果然顿住。仅仅隔着一道墙的距离,杨复知道她就在里头,小丫鬟说得掷地有声,前所未有的严肃。印象中她一直娇软怯懦,从不知她还有如此顽强的一面,杨复依言没有过去,“你不是说过,日后受了欺负都要告诉本王?淼淼,碧如的事由你来处置,本王都会替你做主。”
淼淼默不作声地将珍珠尽数拾起来,她偏头在肩膀上蹭了蹭泪花,稚气地告状:“不止这回,上次她故意撞我,害得我热水洒在手上,疼了好几天。还有上上次,她出言辱骂我……王爷是这样胸襟宽广,宅心仁厚的人,底下的丫鬟怎能这样心肠歹毒呢?”
数落别人罪证的同时,还不忘把他也夸一番。这个小丫头,真是会讨他欢心。
杨复看着面前石壁,弯唇浅笑,“那你说该怎么办?”
说实话淼淼也不知道,她心里没个轻重,只知道这人坏极了,想给她个教训。她想了想,“她打我了,我也要打回去。”
杨复略感诧异,“就这么点要求?”
淼淼点点头,“嗯!”
在她眼中这种方式已经很痛快了,她心思善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想到碧如讨厌的嘴脸,她的心情好转许多,跃跃欲试地跟在杨复身后。
淼淼这时候只顾着解气,全然没往另一个方面想。杨复为何要帮她出气?她硬闯了书阁,原本就有错,可他非但没责怪自己,还帮着她对付碧如。
为何?
*
庭院内,左右两个仆从架着一人,在丫鬟肩上稍一用力,她便扑通地跪倒在地。
碧如双目通红,睚眦欲裂,恨恨地瞪着前方鹅黄色的身影。她方才从王爷口中得知此事,心情从震惊转为恼恨,王爷竟为了这一个丫鬟大动干戈,说是没有特殊感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凭什么?同样都是丫鬟,为何她就能让王爷另眼相待?
被另眼相待的淼淼一步步走到碧如跟前,她没抽过人巴掌,不知用什么姿势最舒服。她掳了掳袖子,认认真真地比划两下,不是没注意碧如仇视的目光,反而抿唇一笑,“王爷说了不能丫鬟不能太猖狂,太猖狂的丫鬟必须好好教训。我是奉命行事的,你生气也没有用。”
说罢,学着碧如举起左手,不等她看清掌心内容,一个巴掌已经重重落在她脸上。
碧如被打得懵了,她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只觉得脸上剧烈的疼痛袭来,根本不像一般的耳光。待她看清淼淼手中何物时,大惊失色:“你手里……”
她脸上带着血痕,殷红血迹顺着面颊滑落,瞧着颇为可怖。淼淼没想过这玩意儿后果恁严重,她从没用过,是杨复命人交给她的。强忍下心中诧异,她后退一步:“我打完了,我走了。”
掌心捆绑的皮革带着倒刺,拍下去能直接皮开肉绽。淼淼的力气小,是以只刮花了碧如的脸,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血印。饶是如此,对于姑娘家来说已是十分严重,若是留了疤,这辈子容貌就毁了。
碧如脸颊流血,疯了似地唤住淼淼:“你回来!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淼淼闻言,回头吐了吐舌头,飞快地逃回阁楼内。
碧如的脸实在太吓人了,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站在珠帘外头小声唤道:“王爷。”
杨复大抵在看书,少顷才回她:“打完了?”
淼淼嗯一声,忍不住抱怨:“您怎么没说那东西打人这么严重,我看到她脸上都流血了,比我可严重得多。”
顿了顿,杨复并不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你解气吗?”
淼淼嘿嘿一笑,眉弯新月,“解气。”
这不就是了,杨复没再说话。
半刻钟后,淼淼仍旧没走,立在帘后踟蹰犹豫,许久才不确定地问:“王爷早上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杨复弯唇,故意问道:“什么话?”
他果然忘了!
淼淼失落地看向他,眼含幽怨。她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头纠结地绞成一团,“就是……王爷说了要带我一起回京,这句话……”
但闻阁内低声浅笑,徐徐风来,璎珞珠帘叮咚作响,杨复柔和侧脸若隐若现,清雅飘洒,温润似玉。他唇瓣一启一阖,潺潺流水声淌过耳畔:“一直都作数,后日我们便出发,你回去记得收拾行礼。”
淼淼眸光锃亮,连连颔首:“好!”
云晋斋暂时没什么吩咐的,她便步伐松开地离开,听杨复的话开始收拾行礼。她没什么东西,不外乎几件衣裳和一两样首饰,还有藏在簟褥底下的一钱袋珍珠和玉佩。
*
待淼淼离开后,云晋斋内尚未恢复平静。
杨复唤来仆从,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两句。那仆从应下,到外头跟同伴交代了声,被碧如听见只言片语。便见她眼眶发红,从方才的癫狂到恐慌,亟欲挣脱下人桎梏:“不要,王爷不能这样对我……”
可惜没人听她反抗,不多时院内便传来痛彻心扉的叫声。只响了一声,声音便像被人扼住了似的,再无声息。
杨复阖目,揉了揉眉心。
他最不喜自以为是之人,平日里怎么传揣度臆测他都行。目下他有了软肋,自然不能再认人为所欲为。
*
下人房内,淼淼一件衣裳叠了三五遍,嘴角上翘的弧度怎么都掩不住。
她要到京城去了,听说京城热闹繁荣,能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捧着脸颊喜笑颜开,身子一歪倒进床褥里,埋首在枕头中笑出了声,“我可以去京城啦!”
岑韵一进屋,便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这句话。先是愣了愣,想到王爷对她的各种特殊待遇,倒也觉得情理之中。“我就说呢,一个人在那傻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