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丫鬟答:“回王爷,才到未时。”
还落日还有两个时辰,他却是一刻都等不下去。命人到城门外迎接,一有消息即刻回复通知。
大约申时三刻,去城外守候的人才回府禀告:“回来了,禀王爷,乐山乐水回来了!”
杨复尚未走到门口,他们一行人便已入府,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最前头的乐山道:“让王爷久候,属下不该。”
一行人中只有一个站着,玄青衣袍显得他身条修长,笔直如松,目光如炬地落在杨复身上,“淼淼呢?”
杨复踅身,并未多言,“随本王来。”
卫泠举步跟在他后头,前后进入溶光院,正室门口守候的丫鬟见他陌生,模样俊朗,忍不住偷偷打量好几眼。
大步迈过门槛,走过落地罩,待看清内室榻上躺着的人后,他本就淡漠的表情更行冷峻。小丫鬟头上一块暗红斑痕,他捋起她的袖筒,果见左手也是如此。
查看过后,卫泠不由分手地抱起淼淼,“哪里有水?”
杨复眸色一深,“五桐阁。”
这地方他有印象,里面有一方不小的浴池,他在里面泡过几回澡。无需旁人带路,卫泠轻车熟路地来到五桐阁内,腾出一只手推开沐室虚掩的门。
丫鬟没见过此人,本欲阻止,但见身后跟着王爷,不见四王有何吩咐,还当是府上的贵客,便没有自作主张。
☆、第七十二日
卫泠举步入沐室,反手阖上直棂门,忽被室外一双手掌挡住。
杨复撑着门板,半开的门扉露出他平静的面容,手臂力道丝毫不缓,“让本王进去。”
两人暗中一番较劲,末了卫泠后退半步,踅身转入折屏内,“王爷身份矜贵,一会若是被吓着了,可与我无关。”
知他故意挑衅,杨复紧随其后,不置一词。
今儿无人吩咐,是以浴池没有特意烧水,池子里的水稍显冰凉。虽是深春,但水温仍旧不高,所幸鲛人对水温的要求不高,卫泠试了试温度,俯身将小丫鬟的身躯放入池中。
他随之跳入水中,两人沉入水底,宽大的锦袍浮在水面,骤然膨胀。只见他趺坐于池底,一手扶在小丫鬟的腰侧,一手放置于她的头顶。他所出的那处水质逐渐变得混沌,散发出昏昧的幽光,慢慢将两人的身形包裹住。
池中温度一点点升高,不消片刻功夫,便犹如烧开的滚水一般,咕噜噜往外冒着气泡。杨复拧眉观看,他就站在几步开外,从那处传来的温度烧灼着他的皮肤,腰下锦袍尽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大抵过了半刻钟,卫泠放在丫鬟头顶的手微动了下,旋即一点点往外移。随着他手掌的移动,好似抽丝剥茧一般,从这具身体里,缓缓露出淼淼的容貌。
黛眉,眼睫,翘鼻,樱唇……淼淼的身体渐渐与这个丫鬟分离,她双目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卫泠此举颇为费力,需得小心掌控力道,才能避免伤害她。直至肩胛,蝴蝶谷一一呈现在面前,再是纤细曼妙的腰肢,到银白璀璨的鱼尾……两个身体终于分开,卫泠伸手扶住淼淼掉落的身体,疲惫地倚靠着池壁。
不待他开口,杨复脱掉外袍包裹住淼淼赤.裸的娇躯,从卫泠怀里接过人,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多谢卫兄。”
卫泠睇向淼淼,她身上罩着杨复宽大的外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愈发清晰。他这才知道杨复在气什么,不禁虚弱一笑,在水里那么多年,六水不知被他看过多少回,这时候才介意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歇息片刻,将那丫鬟的尸身抱上池边,“你不必谢我,原本我便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六水罢了。”
杨复睇向他,“她何时会醒?”
卫泠偏头,“最多一个时辰,或者你叫她一声,她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杨复垂眸看向怀中沉睡的姑娘,她浓密的睫羽覆着眼睑,睡容安安静静,白嫩剔透的皮肤挂着水珠,像极了才出生的婴孩。
“府中有客房,乐山会带你前去休息。”杨复滞了滞,“淼淼修炼成人,大约要多长时候?”
卫泠正欲唤人处理那丫鬟,闻声驻足,好整以暇地回视,“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载,四王可否等得起?”
依照淼淼这个资质,数十年都未必能修炼成人身,卫泠还是往宽了说的。杨复一顿,他不在乎等多久,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许多年以后淼淼变成了人,而他已鬓发苍白,垂垂老矣,再也要不起她。
“我这里倒有一个方法。”卫泠俯瞰他,唇角弯起一抹笑。
杨复问:“什么方法?”
他看向依旧睡着的淼淼,“只是有一个条件,不知四王是否答应。”
杨复波澜不惊,“但说无妨。”
卫泠略感诧异,大约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故意问:“我若要你以命换命呢?”
杨复敛眸,微微一笑,“任凭处置。”
卫泠冷声一哼,“要你的命倒不至于,只要你一心待她,别让她受旁人欺侮便是。”他顿了顿,眯眸警告,“六水是个傻子,不似别的女人心思千回百转,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我随时带她离开。届时天大地大,四王便是有通天本事,我也不会让你找到她。”
杨复乌瞳深沉,“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卫泠挑唇,抱着那丫鬟走出屋外,准备料理了这具尸身。
没有最好,否则哪怕淼淼再不愿意,他都要带着她走。
*
沐室外留守的丫鬟见人出来,还当是四王,正欲行礼才知根本不是。“这位郎君……”
目光下移,落到他抱着的女郎身上,此人她们熟悉至极,可不就是前阵子王爷疼爱的淼淼女郎,怎的会在他怀里?不待多想,卫泠下一句话拉回她们神思,“你们王爷有令,去找人将这丫鬟厚葬了,最好今日之内便办妥。”
两人露出愕然,厚、厚葬?方才他抱着女郎入屋,还当只是普通的昏迷,怎么就要葬了?
再一看她面容,果然白中发青,毫无人气。
两人犹豫不决,这是王爷喜欢的姑娘,如今死了,她们可不敢轻易做主……正为难时,便听室内传来低低的一声:“照他的吩咐行事。”
既然王爷发话,她们莫敢不从,立即应了声是,便着人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