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静养,若不是这样睡,于她简直是煎熬。
越是无事可做,越是想念裴奕。
想念,且担心。时常写信给他,时常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伤生病。说了太多次,自己都觉得啰嗦,可不说的话,心里就不踏实,由着他笑自己比太夫人还琐碎絮叨。
一起生活了近三年,对他由报答、喜欢、深爱到血脉相连,分别的日子里,才知道以往岁月之中生就的情分有多重有多浓。
总在惶恐,他若失了闪失,自己要怎么面对怎么承受。
总在忐忑,若自己没能将太夫人、庭旭照顾好,要怎么跟他交待?又有何面目见他?
自分别到今时,一直都是这样的情绪。
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责任是什么,是义不容辞的付出、等待,是甜蜜悠长岁月中产生的让人心甘情愿的负担。
他与她都是一样的,只是他的负担更多更重,他要帮皇上谋取盛世,要为高堂、发妻、子嗣谋得世代相传的荣华。
只是他没有暂时歇息的好光景。她有,生个病就能歇一歇喘口气。
因而更心疼他。
叶浔慢吞吞的洗漱更衣用饭,问半夏:“太夫人呢?”
“方才带着世子爷出去了。”
“又去哪家串门了?”
半夏答不出,“太夫人没说。”犹豫片刻又道,“昨日表小姐过来了一趟,听说是送请柬给您和太夫人。”
“送请柬?”叶浔蹙了蹙眉。
半夏笑着劝道:“您也别担心,有秦许、李海随行,没事的。”
叶浔想想也是,遂不再多问。用完饭,又要歇下。
半夏忍着笑,建议道:“您去小书房坐坐,给侯爷写封信不行吗?这样个睡法,两只猫都比不过您了。”
叶浔也笑起来,“昨日才写了封信。不过,我是该去小书房坐坐,缓一缓,过两日就不好再装病了。”
“什么装病?”半夏失笑,“身子真有些虚弱了。”
叶浔牵了牵嘴角,“自然要虚弱,饿了三天,又连喝了三天的汤药,不闹出点儿毛病来才怪。”她和太医相较,太夫人更相信后者,就是不肯让她自己调理,要遵医嘱服药静养……
半夏笑出声来,陪着叶浔去了小书房。
两只猫跟着溜了进来,自顾自跳到凉床上,依偎在一起酣睡。
叶浔看着有趣,命丫鬟备下笔墨纸张颜料,对着两只猫画画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还是没画完,有些地方要留待明日细细地上颜料。
这时候,秦许回到府中,要见叶浔。
叶浔连忙让他进来说话。
秦许禀道:“太夫人带着世子爷去了大舅爷在什刹海的别院,是为了给孟夫人的母亲过生辰。同去道贺的还有聂夫人、孙家二奶奶。属下命几个人潜入内宅观望着,原本是没什么事。在我回来之前,太夫人要带着世子爷回来,但是孟夫人留得诚,不好扫兴。之后,徐太太罗氏要登门道贺,随她前去的,还有两路护卫。属下和李海担心出事,殃及到太夫人和世子爷,便回来请夫人定夺——我们都是男丁,不好进入内宅提醒太夫人或是新柳新梅,有您的吩咐就不一样了。”
聂夫人、罗氏、两路护卫……只这些字眼,便已让叶浔脸色发白。
她闭了闭眼,急匆匆向外走去,“备车!秦许,能用的人全带上,再去跟嫂嫂借一批得力的。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确保太夫人与世子安然无恙!”
“是!”秦许先行离开,健步如飞。
同一时间,孟宗扬也正火急火燎地策马赶奔什刹海。
他与贺统领等到与皇上汇合之后,皇上留下贺统领,让他回到京城,负责皇后、燕王妃、叶浔的安危。
换个不知情的,少不得酸楚一番——皇上提都没提柳之南一句。但是他自来就知道,皇上不大看得上柳之南,从她小时候的一锭金子那件事就看不上,所以对待他们夫妻两个,态度从来不同。
燕王与裴奕去江南的这趟差事,经历了不少险情,人们只知道他们查抄了多少贪官,却不知他们一度陷入危机。也难怪,他们是认真惩戒贪官,一丝余地也不留,贪官们觉得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自然选择铤而走险,那样还有一半生机。
值得庆幸的是,皇上离京之日便已命人将密旨送往江南:召裴奕回京,将江南所见一切知会内阁、吏部,缉拿在京涉案官员,着吏部刑部严查。
这是政务上的事,意味着的是杨阁老倒台的日子不远了。而在私事上,意味的是他的负担减轻不少——只要在裴奕回京之前,确保叶浔无恙,就没辜负皇上的嘱托。再者说了,兴许他还没到京城,裴奕已经到家了。
至于皇后,那是个身怀绝技的女子,他都不见得敌得过,哪儿就需要他保护了?而燕王妃则有皇后照顾着,也出不了事。所以他真正的责任不过是帮皇后部署宫中防卫,完善一些细节,仅此而已。
——原本是这样想的,原本这样想是绝对没错的。
但是因为柳之南,他不敢再乐观了。
他在外得知她与聂夫人开始来往的时候,便写信回府,警告她离聂夫人越远越好。他并不是太了解聂宇夫妇,只知道聂宇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还是个近半数官员都不愿容忍的权臣,这样一个人,柳之南与聂夫人来往,别人会怎么看?闹不好,说他谄媚逢迎的话都会有。
是,柳之南是柳阁老的孙女,但她嫁给他孟宗扬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虽糙,却在理。
但是很明显,那个混账东西又犯浑了!
犯浑也罢了,还不回信给他!
他最开始以为她又任性不听话了,后来转过弯来了,她大概都没看到他的信。应该是内宅那些仆妇捣的鬼。她换下的那一批人,有几个是真正懂规矩知进退的?闹不好就有被外人收买的眼下隐藏其中。
他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半路上了。写信让心腹去提醒柳之南?心腹不过是阿七这些人,这些人是有些反感柳之南的,柳之南也烦他们,很难达成共识,这半年一直是内院外院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那就回府再算账吧。
但他也小瞧了阿七等人。路上,禀明柳之南近来种种动向的信件纷沓而至,细说聂夫人生平诸事的也有不少。
便因此,对柳之南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更明白她又要犯大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