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那城门处正乱成一团,因为隔了这段距离,听不到那边具体争执的的什么,只隐约可以分辨是一队送葬队伍和把守城门的官兵起了冲突,再加上这个时辰城门刚开,里外都有不少等候进城的行人,一时间整个城门处拥堵的厉害,乱成了一锅粥。
褚浔阳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是眉开眼笑,不时的品头论足。
延陵君的面色冷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事不关己的延陵君一直都在从容饮茶,这个时候突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自从除夕夜的刺客事件不了了之之后,陛下就以追查刺客为名将三处城门的守卫全部撤换,步兵衙门因为办差不利,已经被勒令退回内城府衙闭门思过,各处城门皆由太子殿下手中掌控的就九城兵马司的人马全权负责,今天这样难得的良辰吉日,这样的热闹多来几场,也算是个锦上添花的意思,实不王妃钦天监推算出来的大好时辰。”
褚琪炎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转为锐利,蓦然抬眸朝他看去,冷冷道:“延陵大人真是好兴致,您倒是个闲不住的,自从你来京以后,还真就哪哪儿都少不得您来横插一脚!”
“承蒙世子谬赞,下官愧领!”延陵君只当没听见他话中嘲讽之意,雅然一笑。
“现在热闹也看完了,浔阳你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褚琪炎也不与他多做计较,说着就要起身。
褚浔阳自那窗前转身,不偏不倚刚好擦着他面前走过去,将他的动作阻了,一边笑道:“你们喝茶吧,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可凑,本宫过去瞧瞧。”
说着就是头也不回,步调轻快的下楼去了。
褚琪炎的目光一凝,显露几分疑惑——
这个时候,她不避嫌,还要上赶着去凑什么热闹?
这个丫头,到底是在想的什么?
飞快的反应过来,褚琪炎也要跟着起身。
那桌旁延陵君已经淡淡一笑道,“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世子不觉得此时于下官呆在一处会比较妥当吗?至少等到来日东窗事发,咱们彼此之间都能有个见证不是?”
褚琪炎起身刚到一半的动作就势打住,拧眉朝他看去。
延陵君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不避不让:“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多做多错,世子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一句话,讳莫如深,却是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褚琪炎看着他,袖子底下的手指慢慢收握成拳,他心中在飞快的权衡挣计较着什么,延陵君已经起身走过来,放了一杯茶在他面前,笑道:“下官煮茶的手艺的确还过得去,世子不妨试试!”
褚浔阳留了延陵君在这里,就是为了绊住他的!
褚琪炎十分确定这一点,但是那个丫头似乎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有这个把柄露出来,此时似乎也全无他拒绝的余地。
斟酌再三,褚琪炎终究还是静下心来,端了那茶碗在手,冷冷说道:“延陵大人盛情,却之不恭,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延陵君微微一笑,转身坐回桌旁。
褚琪炎看他一眼,忽而一笑道:“枯坐无聊,李林,你下去跟掌柜的要一副棋盘来。”
说着就又转向延陵君,询问道:“延陵大人可有雅兴,与本世子对弈一局?”
“当然!”延陵君颔首,深深的看他一眼——
这人临危不乱的本事当真是叫人不可小觑的。
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李林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就突然有了闲心要同延陵君对弈,但是对于褚琪炎的决定他素来信服,闻言就顺从的下去借了棋盘。
室内茶香袅袅,两人对坐摆棋。
延陵君的棋路向来随性,但褚琪炎却是心思缜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这样迥异的棋路走下来,两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也算是旗鼓相当了。
落了几子之后,还是延陵君先行开口打破沉默道:“看世子你气定神闲,似是对这一局胜负成竹在胸了?”
“比不得延陵大人你棋局未开就先自甘入局的气魄。”褚琪炎凉凉回道。
延陵君一笑,也不在意。
褚琪炎手中一枚棋子摩挲许久,终还是忍不住抬眸朝他看过去,道:“有一句话,我一直不得机会问你,今日凑巧,便请你当面替我解惑了。这朝中局势混乱,本就是一湾浑水,我看的出来,你甘心入局全都是为着褚浔阳的,不过这样的孤注一掷,你不觉得太冒险了?”
“世子也本就是身在局中,却来与我说教?不觉得贻笑大方么?”延陵君反问,抬手点了点棋盘,示意该他落子了。
褚琪炎将棋子摆放在之前算好的位置,仍是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是当局者迷,所以你这个所谓的局外人就是心明如镜,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他的语气突然转冷,横臂拦下延陵君将要落子的动作。
两个人的手腕相抵,互不相让。
室内的空气骤然一冷,有隐约的杀气沸腾,四散而起。
延陵君微垂了眼睛,浓密长睫遮掩住眼中真实神色,褚琪炎坐在对面,却也无法将他眼底的神色观察的透彻。
“呵——”僵持半晌,才听他由喉咙深处漫上一声浅笑。
延陵君缓缓抬头,对上褚琪炎的视线,眼底笑容一如往常般灿烂不羁,道,“你不用试着来探我的底,我从未否认我的确是有底牌在的,至于能不能翻得出来或是到底能翻得多少出来,咱们各凭本事,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戏码,以后不玩也罢!”
他的神色坦荡,那种过分自信的表情让褚琪炎的心里瞬时就起了很深的戒备。
两个人,四目相对。
杀意凛然的气息散去,恢复这雅室中悠然一片的茶香。
褚琪炎仔细的注意着对面男子的一举一动,却赫然发现这人的面上似是戴了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一般,叫人丝毫也窥测不到内里玄机。
良久之后,他才一字一顿的开口:“你的底牌,她知道?”
褚浔阳那个丫头精明厉害,若不是将延陵君的底细探查的一清二楚,如何肯与他走的这样近?还几次三番让他参与到东宫和南河王府的争端之中?
褚琪炎会这样揣测褚浔阳的心思完全合情合理,其实她的心思就连延陵君也都总是觉得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