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1 / 2)

可他也依然无法忍受,苏杭父子是借他的手亲自将一盘含毒的糕点送给了苏琦。

即使是被人算计在先,可外界的那些传言却也都是真的——

他的同胞弟弟,的确是死在他的手下,他的面前。

无关乎权利和利益,只因为血脉相连,父母过世以后,那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弟弟,可是——

却是他的一时大意,亲手毒杀了他!

这么多年以来,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每每想到都是心如刀绞。

虽然竭力的维持镇定,苏逸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痛苦之色。

苏杭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的神情,却是迟迟未动,而体内的毒性慢慢发作,内里翻江倒海疼痛难耐,他便是膝盖一弯,捧着腹部跪在了地上。

“是啊,是我亲手杀了三弟,是我杀了苏霖,是我要杀了你,就连祖父——也是被我活活气死的。”许久之后,苏逸反而无所谓的笑了,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道:“你们这苏氏一门,到今天为止已经是满门被我屠戮,这条路也算是你推着我走上去的,你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不需要再抱怨什么了。”

“给我解药!”苏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明知道希望不大,下一刻便是语气一历,凄声道:“天理循环,我们都是你的至亲,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苏逸冷笑,继续走过去从马背上取过酒囊,拔掉瓶塞。

他转身折回来,靠在墓碑上,先是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又手臂一扬,祭洒了一些酒水在苏琦的陵墓之前,之后才是唇角翘起,凉凉道:“你们谁要觉得死的冤枉,就都尽管来找我好了,有什么报应,我都接着就是!”

“逸儿——”苏杭的声音打颤,想要爬过去拽他的袍子,却是动弹不得,只就狼狈道:“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当初我不该鬼迷心窍,觊觎长顺王府的爵位,是我丧心病狂,是我利欲熏心。可是现在我已经尝到自酿的苦果了,苏家落得如今境地,什么都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任何额外的好处,何必呢?”

“你是利欲熏心还是鬼迷心窍都和我没有关系,错就错在你不该利用我来动手铲除障碍。”苏逸道,目光冰冷而无一丝温度的看着他,那神情极为冷漠,甚至于是连一星半点仇恨的情绪都看不到。

苏杭缩在地上,不住的发抖,苏逸的目光却几乎没有往他的身上落,也丝毫没有兴致欣赏他的狼狈。

“这么多年的风光和富贵,你这一辈子也是过得值得了。”苏逸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他站直了身子,把酒囊里剩下的酒水尽数倾洒于墓碑之前,再不理会苏杭,大步朝前走去,“你欠我的,我都取回来了,我不需要你的忏悔,如果你一定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里说给那些需要的人听吧。”

夕阳的余晖缓缓落下,在他周身镶嵌一层细碎的金光,同时更将他的影子打的老长的落在旷野的草地上。

周围坟茔林立,荒凉而颓败。

苏杭毒性发作,浑身蜷缩成一团,痛苦的不住痉挛抽搐。

适容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也就跟着举步离开。

两人出了苏家陵园,仍旧是打马原路返回,回程的途中两人各自沉默,谁也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话。

大半夜的奔波,三更时分,前面横亘,便是滚滚水流激荡的岷江。

苏逸收住马缰,翻身下马,一动不动的立在了堤岸上。

这夜的风声很大,激流拍岸,水花飞起丈余,将他的袍角打湿。

适容弃了马款步走过来,却没有越过她去,而是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她不是有心有情的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别人的事,但是无可否认——

苏家这些秘辛的浮出水面也着实是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眼前的这个男子,如今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步步危机,更可怕——

过去的十几年间他都还是活在亲手毒杀了同胞手足的自责和内疚之中,而现在——

虽然手刃了苏杭,压在他心里的罪恶感也不能完全的消散了吧。

诚然,适容她也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

她一直的沉默,反倒是苏逸自嘲的一笑,率先开口道:“这样的事你见到的应该也不少吧,豪门大户,权谋之争当中,这都不过最寻常的手段罢了。”

苏杭父子要上位,要锄掉苏琦的同时又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障碍,于是索性釜底抽薪——

利用了他那时年少,少不更事,利用他亲自对苏琦下了手。

否则以苏瑾让的为人,如果不是他亲自下手,苏瑾让又如何查不出蛛丝马迹来?正因为就是他做的,所以他完全是百口莫辩。

这么多年被驱逐,被厌弃,又要活在数不清的自责和内疚当中,这样的日子——

现在想来,有时候他都会觉得不知道还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过下去。

只是为了复仇吗?

现在他亲手杀了苏杭父子,葬送了他们手里的一切,可是——

那些过往的岁月,找不回来了。

即使他手刃了仇人,也终究改变办不了是他杀了自己亲生弟弟这样的事实,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是怎么都清洗不净的。

适容抿着唇角,一直没有说话。

苏逸也不介意,停顿片刻,忽而就又声音悲怆的叹了口气道:“苏家的家主由谁来做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们在争名逐利之中却要借了我的手去杀人。如果他们只就将我作为一块挡路石踢开了放逐出去,我会走的心甘情愿的,可是——呵——我原以为杀了他们,我的心里就会觉得畅快些,却原来——”

他说着又是自嘲的一笑,继而回转身来。

适容原来只是盯着他的背影在失神,骤然和他的目光相撞,便有几分不自在的皱了眉头。

“你是觉得我很虚伪很无聊是吗?”苏逸问道,语气里仍旧满满的都是自嘲,“如果我心里的内疚真就那么深,又怎么有脸面和勇气苟活到了今天——”

“其实——”他原来一直都是在自言自语,却是不曾想竟会得到这个女人的回应。

适容站在他面前,视线却是越过他去,看着他身后滚滚江流道:“你杀了别人,也总好过别人杀了你!”

“他不是别人!”苏逸脱口道,他的语气隐忍,却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吼了出来,眼底有一层水光激荡,神色之间都是不加掩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