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祥也没刻意去赶他的步伐,也撑了一把伞,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出了大门,他便吩咐守门的侍卫去驾车过来,然后自己举步下了台阶,在延陵君身侧站定。
两人都各自撑了伞,虽说是并肩而立,中间也隔了两步开外的距离。
延陵君不动,也未曾侧目看他,只在他走过来之后,于唇边扬起一个夸张的有些过了头的极为明显的笑容来,自嘲道:“大总管跟出来是想问我大约什么时候死?”
李瑞祥是不曾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眉心突然狠狠一跳。
他接茬,延陵君也不管他,看着前面水汽濛濛的空气,继续说道:“如果我伤的太重,或是已然注定活不长久了,那么这一次你就该是把我推出去做一块垫脚石,然后再重新去给浔阳郡主寻摸一个更稳妥的靠山?”
李瑞祥这人,连皇帝都逃不脱他的掌心——
他这当真是什么都敢做的。
延陵君说这些话时候的语气虽然轻曼,但是每一句却都击中要害,字字惊心。
李瑞祥也不在乎他把自己的用心窥测到了多少,自始至终连一眼的目光都没正式的转给他,也是看着眼前云遮雾绕的水雾,面无波澜道:“必要的时候,也无不可,现在就只看你能做的还有多少了。”
“果然如此!”延陵君轻轻的笑了起来,语气愉悦,“在李大总管眼中,这世上所有人的性命都如同草芥,一文不值,就为了全她一人,看来你是不惜于焚天灭地了!”
李瑞祥抿着唇角,一语不发。
延陵君又等片刻,始终没听他的亲口表态,重要还是扭头朝他看过去。
李瑞祥的面容平静,一如往常一般,完美又淡然的不带半分破绽。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立在伞下,伞面上不断有雨珠滚落,间或又会让他的那张脸看起来有欠着真实。
延陵君看着他,眼中笑意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敛去,正色道:“你在幕后为她谋算良多,可谓事无巨细,步步周到,可是她想见你一面的时候你却是怎么都不肯。这一切,总要有个由头的,你暗中注意她那么久,就应当知道——这样不明不白的赠予,她是不会安心领受的!”
李瑞祥静默片刻,终于缓慢的从远处收回了视线,扭头看过来,保持着他惯常的平静态度道:“褚沛中毒已深,怎么都不可能撑过来年了,在这之前,必须为东宫扫除所有的障碍,让太子顺利登基。褚易简那里的麻烦是因你而起,从你这里结束也是应当应分的。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就暂且让你一步,等你的消息。”
他的语气极淡又极浅,可是落子耳朵里,却是每一个字字符都有着叫人心忌的力度。
“这是威胁?还是施舍?”延陵君反问。
李瑞祥却是再不多言,又重新漠然的移开了视线。
再过了不多一会儿,马车就被送了过来。
李瑞祥便没再滞留,转身先进了院子。
延陵君站在原地,回头看他踽踽独行的背影,神色复杂。
李瑞祥今天骤然动手,其实就是为了想见他的,一则要当面确定他的态度,二来——
也的确是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
试想如果今天他就当场把延陵君按下,抖出皇帝身中慢性毒的实情来,凭借他在皇帝面前受信任的程度,他的话,必定无人怀疑。
而延陵君之前和睿王府走的近也是事实,随后直接就可以给睿王府栽一个意图弑君夺位的罪名下来,直接把睿王府一脉壁上绝路。
可是现在他并没有动手,看的自然是褚浔阳的面子,而从他的言辞态度之前也不难分辨——
这个计划随时都被他拿捏在手,只要睿王府的事情不能圆满解决,他最终还是不介意拿延陵君做一块垫脚石,将此事一锤定音。
当初为了不叫褚浔阳伤心,他也曾不遗余力的设计,不叫延陵君南下,以躲避皇帝的屠刀。
如今——
同样是为了解褚浔阳东宫之围,他也同样不惜下死手,把延陵君也送做一块垫脚石。
说白了,这普天之下,他就只在乎一个人——
那就是褚浔阳!
在情况允许的时间,他会事无巨细的替她打算,甚至神不得她为了外事伤心劳神,可一旦到了非常时期——
却是谁也不能挡着她的路的!
李瑞祥,皇帝的命在他手里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并且提气褚易安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多少的敬重,足见他也不是褚易安的人。
他在乎的就只是褚浔阳,一心一意,就只是在给她铺路。
这个人的作为,着实是叫人十分费解的!
延陵君靠坐在马车上,抬手揉了揉眉心,唇角缓慢的勾了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
出宫之后延陵君就直接回了陈府。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午,刚刚把半潮的衣物换掉,外面门房的小厮就来通传,说是简小王爷到了。
“请他进来吧!”延陵君却也没和他见外,随意在窗前的榻上坐下。
那榻上的棋盘上摆着半副残局,还是去楚州之前褚浔阳在他这里滞留的那个晚上留下的。
这段时间他都在静心调养身体,也没心力关注别的,这会让趁着等人的功夫,就摸了棋子随意的往棋盘上落子。
褚易简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还没有完全放晴,看着屋子里的光线也略有几分阴暗。
延陵君抬眸看他一眼,以眼神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
褚易简举步过去,抖开袍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