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其实当年的那件事,都是形势所迫,我母亲她也心知肚明,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都还是放不下吗?”褚琪枫道,他的神情语气冷静的仿佛局外人一般,最后看着褚易安的背影,不过一声叹息,“您这又何苦?”
用了半生的光阴去凭吊怀念那个女人,一直时过境迁,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他却还是无法释怀。
这份感情和心殇,恐怕是注定要伴随这个男人一生而不得摆脱了。
关于皇位江山,褚易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褚琪枫的心里本来就是无所谓的。
横竖他自己的路,都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不管褚易安是这时候放手,还是将来,他——
也都要义无反顾的接替他的位子,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褚浔阳。
只为了在她远走之后,随时都在身后给她提供一重依靠和保障。
这一生,这是他唯一愿意花费心思和热情去做的一件事了。
可是,褚易安一直走出去的那个困境,却还是让他心中触动很大,百感交集。
褚易安笑了笑,回过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琪枫,在心情上,你比父亲要坚韧强悍的太多,哪怕你只把这张龙椅当做是自己此生的责任,我也知道,你会做的很好。现在你还年轻,这就叫你担负这些,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但是我这一生,是真的早就止步不前,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了。所以,你别怪我,这就将这么沉重的一副担子对给你!”
褚易安的神情苦涩。
这么多年以来,褚琪枫居然是第一次从这个向来高高在上又无坚不摧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种难掩的疲惫。
这个神情之下,他的整个人就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岁一样,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国储君的模样。
心惊的同时,褚琪枫的心里更是压抑的厉害,莫名升起一丝像是疼痛的情绪。
这么多年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是掩藏在一张面具之下来生活,诚如他自己方才所说,他的人生,是真的早就困锁愁城,早早的终结在了十六年前的浔阳城外了。
很难想象,到底得要用一种怎样的意志力支撑,才能让他一步一步以最完美的姿态走到了现在。
而现在,他累了,倦了,终于可以对一个人坦白他的无能和懦弱——
这个时候,他想要的放手和解脱——
褚琪枫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来拒绝他。
“父亲,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对我觉得歉疚,因为今时今日,我脚下所走的这一条路——即使你要阻挠,我也会排开一切的障碍,继续一意孤行的走下去。”暗暗提了口气,将心里那还不及出口的一声叹息强压下去,褚琪枫负手而立,这殿中的光线稍微有些暗,却将他明明很年轻的面孔渲染的冷漠而刚毅。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父亲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相反的——从我决定要走上这样一条路的时候开始,是我做了许多对不起父亲你的事情。”褚琪枫道。
如果说褚浔阳在与他联手逼死褚琪晖的时候,是因为并不知情,可是他——
他却是在全部知情的情况下还毫不留情的将父亲唯一的儿子逼上了绝路。
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冷血又残酷的,即便是做了这样的事情,这么久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和褚易安之前以父子之名心安理得的相处,再利用他的身份提供的的便利一再的谋取私利。
他这样的人——
是宁肯负尽天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或是有罪恶感的。
现在要听褚易安对他说“抱歉”?
这岂不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褚易安看着他冰冷一片的面孔半晌。
父子两个却就只是无声的沉默。
一直过了许久之后,褚易安才重又抬头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尽快安排吧,禅位的旨意我已经拟定好了,尽快把这件事办妥,届时我会在京城留一阵,等朝臣百姓的心思都定了,我就会以出征之名,到北疆去!”
“嗯!”褚琪枫并没有一个字的推诿,直接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准备,让钦天监测算黄道吉日!”
褚易安略一颔首。
褚琪枫就没再说什么,面目冷静的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被推开,外面大片的阳光洒在地面的金砖之上。
褚易安站在那里,却是许久未动,目光直视外面阳光明媚的天色,久久失神。
曾奇从殿外走进来,沿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褚琪枫离开的方向,脸上却是露出一个感慨良多的笑容来,“小殿下这样凡事冷静理智又杀伐决断的性子,和长公主真是一模一样。”
褚易安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转身走回案后。
曾奇关了殿门跟进来。
褚易安从桌上一打奏折的最下面抽出一封,扔到桌案的另一头道:“明天一早,你亲自跑一趟,去驿馆把这个送给荣程昱。”
“是!”曾奇取过那折子收好,想了想,还是问道:“关于小公主的婚事,殿下他——没说什么吗?”
“原也不过是我多此一举,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政务上,琪枫都远比我要有决断的多!”褚易安道,抬手捏了捏眉心,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过了一会儿,他就又长出一口气,道:“不管怎样,这些事也还是快刀斩乱麻,早点都处理干净的好。就算琪枫他的心性再如何的坚韧——芯宝早点嫁出去,离的远了,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
也得亏是褚浔阳的性子洒脱,不会太过计较一些隐晦的小事。
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相对而言,这对褚琪枫来说,也是件好事,最起码——
可以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