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听后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百官纷纷复议,正德虽然觉得有些不够尽兴,不过也算达成心愿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杨一清拟旨,传了杨慎来见,杨慎果然没有令大家失望,他答应得很干脆,回家安排人请妻子与母亲从四川尽快赶来京城服侍老父杨廷和,隔天一早他就带着圣旨离开了京城。
只不过他没有立刻赶赴应天,而是出天津坐船到了山东再转运河直下苏州,在苏州暗访了两日,这才来到应天,到了应天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去给段飞传旨,临行之前他父亲杨廷和与来访的杨一清都让他先低调查一查这件案子两个当事人情况,他们虽然讨厌段飞,但是更仇视宦官,王守仁的举动提醒了他们,现在正德对这个段飞如此看重,假若他的人品尚可,或许可以尝试将他拉拢过来,用以对付宦官势力。
因为各方面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廷议的消息并未传出,以至于直到杨慎挺身而出,都没人知道钦差早已来到了江南……
听清圣旨内容之后段飞激动得几乎想仰天长啸,他双手高举,哽咽着说道:“皇恩浩荡,臣……段飞接旨!”
杨慎将段飞扶起,笑道:“段大人,在下杨慎,奉皇命为南直隶副使钦差,专责政务民生,今后还需段大人多多照应。”
段飞回礼道:“大人客气了,段飞除了破案外什么都不懂,今后需要大人经常照应的是我啊,杨大人请稍候,眼前正有一个案子,需要即刻处理。”
“段大人请便。”杨慎对段飞说道:“下官身负监督大人执法之责,先行向大人说明,以免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段飞愣了愣,向他点点头,手举圣旨走上堂去,冲着堂上三位大人,喝道:“段飞受命于天,现为南直隶钦差巡抚,专职刑司,核查新旧案件,平冤狱,洗冤情,查贪官,惩奸邪,圣旨在此,三位大人可要亲自过目验证一下?”
刚才这三位大人一个个面色铁青,现在他们的脸色已经变作惨白,汗出如浆,尤其是刑部左侍郎傅素,他心中已是懊悔不止,今天好不容易伺机出头要替王家搞定这个案子讨个人情,没想到板子还没打一下,这个段飞竟然就成了钦差,这下正撞在枪口上,还有什么话说?
薛泽与魏达先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软瘫在座位上,他们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堂堂的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亲自赶去京城,托关系、贿赂百官一起攻讦段飞,结果依然输了,输得好惨,段飞受命巡抚南直隶,王堂都自身难保,他们这些人就更别提了。
看到三人面无人色瘫软如泥作声不得的模样,受了半个多月窝囊气的段飞忍不住仰天畅笑起来:“哈哈……三位大人可曾听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现在果然应验了,尔等还有什么话好说?都给我滚下堂来,轮到本官坐堂了!”
魏达先有气无力地说道:“段飞,你不要太嚣张,本官也是堂堂钦点的二品大员,就算你受命巡抚南直隶,没有真凭实据,你也奈何我们不得。”
段飞走到魏达先的公案之前,并指指点三人,喝道:“废话荏多,证据要用在刀刃上,你们等着好了,本官现在要开审周安一案,懒得理你们,给我滚开点,否则本官便要问你们一个妨碍办案之罪!”
第〇一八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乌鸦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薛泽、魏达先及傅素又气又恨,形势直转而下,这是事先谁也料不到的,他们虽然听到段飞出口不逊,但是却唯有饮恨从公案后走了出来,三人对望一眼,黯然走下堂去。
段飞当中而坐,拍案喝道:“三位且慢走,不留下听听我是如何审案的么?杨大人请上座,与我同审此案如何?”
“如此甚好。”杨慎欣然走上堂,路过进退踌躇的魏达先三人身边时,杨慎向三人道:“下官杨慎,参见三位大人,下官忝为南直隶副使钦差,专责巡查政务民生,并有监督段巡抚查案之责,三位大人不妨留下听审,来人啊,给三位大人一旁看座!”
魏达先等三人眼里生机复燃,他们坐下之后心中都开始转动起来,看来还有一线生机啊,杨慎?莫不是杨大学士之子,神童杨慎?他父亲杨廷和一直打压段飞的,是自己人啊!
段飞待大家都坐好之后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天意如环,半刻之前谁能料到会有如此变化呢?现在由本官主审此案,就接着三位大人的进度继续审吧,吴婶,请你告诉大家,周氏的为人如何?李景、班进的话可否属实?你可得据实以告,莫要自误误人!”
事情变化如此巨大,吴婶都一一看在眼里,连三位主审的大人都被赶到一旁去了,她此刻不由暗自庆幸,那些昧着良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见段飞问起,她轻蔑地看了薛泽等三人一眼,抬起头看着段飞,昂然道:“大人,周氏一向自爱,从不单独离家,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周氏持家有道,贤淑本分?我不知李景、班进为何谎话连篇,竟然说出那种污蔑人清白的话来。”
段飞冷目向班进和李景一扫,喝道:“班进、李景,你们有何话说?”
班进和李景互望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小人的话句句是实,吴婶才是胡说八道呢,请大人明察。”
段飞冷笑道:“本官现在奉命巡抚南直隶,江南道正在本官责权之内,要查明真相实在是简单至极,你们就不怕反坐吗?”
薛泽在旁插话道:“段大人,你可不要当堂威胁证人啊。”
段飞冷笑道:“薛大人言之有理,衙役,拿纸和笔墨各两份来,班进、李景,你们说自己与周氏有染,那你们就在纸上写出第一次与周氏私会的时间,这种事情男人都会记得很清楚的,你们可别告诉我说自己提前老年痴呆全都忘记了!不许互相张望串供,否则每人各打十大扳!”
笔墨纸张拿来,班进和李景两人被各自拉到一边,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这才在纸上写起来,虽然他们识字不多,但是写个每天都见得到的年月日还是做得到的。
两张纸被衙役送到段飞案前,早已站在段飞背后的石斌上前接过,交给段飞,段飞拿起来一看,嘴角已勾起一丝冷笑,他一拍惊堂木,喝道:“班进,你写的可是正德十二年五月初六?”
班进点点头,说道:“是小人写的。”
段飞喝道:“你刚才还说自己先与周氏相好,后来周氏才与李景好上的,为何你写的是正德十一年五月初六,而李景写的却是正德十一年八月初三?”
班进硬着头皮说道:“这……想是他们瞒着小人,小人一直不知道吧。”
周氏突然说道:“大人,他们都在说谎,正德十一年八月初三我与夫君根本不在苏州,我们回镇江给我爹祝寿去了,这件事吴婶或许记得,我们曾经拜托她照看一下家里的。”
吴婶答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周氏所说属实,李景,正德十一年八月初那几天你不是得了寒症,上吐下泻好几日才好吗?你媳妇日夜伺候,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半个多月才出得门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李景神色惨然,说道:“许是我记错了吧,大人,小人定是记错了,请容小人再好好想想……”
段飞冷笑道:“你不必想了,大堂之上明镜高悬,自有神灵庇佑,你可敢对天发誓自己的确曾与周氏有染,否则不单你被天打雷劈,你的妻儿家人也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么?”
李景听到妻儿之名顿时泪如雨下,他仆在地上半天没说一个字,段飞又道:“今日审完你们本官就要亲自前往苏州查案,证人家属都在本官的保护之下,班进、李景,你们想清楚了,现在悔改还来得及!”
李景听到段飞的话之后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叫道:“大人,大人救命啊,昨日我的妻儿都被王世勇派人抓了去,他威胁说我若是不做假供就要杀了我妻儿,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请大人救救我的妻儿,大人,大人……”
班进也当堂翻供,喊起冤来,他的家人也被王家掳走,因此才做假供的,段飞安抚了他们几句,突然回头对石斌低声说了两句,石斌点点头,段飞向一直没说话的杨慎拱拱手,说道:“杨大人,我们奉命巡视南直隶,不知朝廷可派有人手随从?”
杨慎一愣,说道:“这个……自然是有的,大人难道想带人这就去苏州抓王世勇?”
段飞说道:“还不到抓王世勇的时候,本官需要些人手,再去请几位证人过来。”
杨慎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段大人,华明乃是皇上钦点的锦衣卫千户,他率领钦差仪仗与侍卫,负责保护我们并听候我们调遣,段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他说,华明,你还未上前拜见段大人呢。”
先前护着杨慎的几个壮汉中有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他气势沉稳,闻言走上前来,对段飞抱拳道:“华明参见段大人,段大人尽管吩咐!”
段飞仔细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面貌平平,但是两眼灵活且炯炯有神,见段飞望来,他眨了眨眼,递了个眼神儿过来,段飞一愣之后顿时大喜,他说道:“华大人不必客气,现在时间紧迫,我们随后再慢聊,请华大人带上十几人随我兄弟石斌前往一个地方请几位客人过来,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最好带些身手较好的弟兄过去。”
华明答道:“大人放心,皇上听说大人遇刺后分外震怒,命我从锦衣卫中挑选了一批好手随同南来,除非大人要抓的是江湖顶尖高手,否则我等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段飞放心地说道:“皇恩浩荡,段飞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石斌,你与华大人快去快回,今日我要将本案在应天的琐事处理完,来人啊,拿口供给班进、李景画押。”
班进和李景按了手印之后被押了下去,段飞的目光望向捕头祁固,祁固心中早已发毛,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段飞的目光,段飞一拍惊堂木,喝道:“祁固,你可知罪!”
祁固浑身猛一哆嗦,他垂首答道:“大人,小人不知大人的意思,小人一向遵纪守法,请大人明察。”
段飞说道:“你不懂我的意思?那好,我问你,作为捕头,你平时无需上街巡逻,周家距离府衙那么远,你当日为何出现在现场那么快?据证人所言,当日吴婶之子吴益去报官的时候才出门就见到了你们,你莫不是早知道周家会出命案,所以特地带着人早就在周家门前等着了?”
第〇一八五章 【凶匕现形】
祁固答道:“大人,那不过是巧合罢了,当日我闲得慌,带着弟兄们在街上随便逛,恰好遇上周家出事,这能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