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明日我就要去苏州查案,届时自会查个一清二楚,这件事暂且按下,祁固,作为捕头,你到了现场定会仔细查看,你现在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来,我要看看能否与案卷里的口供对上。”
祁固松了口气,将案件现场的状况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段飞朝他冷冷一笑,祁固只觉浑身汗毛直竖,又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只听段飞喝道:“祁固,你撒谎!”
祁固一惊,叫道:“大人,我句句事实,无一句虚言!请大人明鉴!”
段飞冷笑道:“你说现场凌乱,鲜血遍地,这不是谎言是什么?周氏,你告诉他现场究竟是什么样的!”
周氏将那日晚上曾经对段飞说过的话说了出来,段飞拿出他画的那张草图,让衙役交给周氏,问道:“当日你看到房中的情形可是如画中所示?”
经过唐伯虎的修饰后那草图已经相当精致逼真,周氏一看就又哭了起来,她哽咽着说道:“不错,当日情形正如画中所绘……”
段飞命衙役将草图交给祁固,喝道:“祁固,作为捕头,你对现场的观察能力不会还不如一个女子吧?为何周氏所说的与你所说的差别如此巨大?你为何要对现场情况造假?”
祁固分辩道:“大人,填写尸格的是蔡仵作,我只不过进去看了一眼,制服了周安就出来了,或许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吧,况且周氏的口供根本不能信,她恨王世勇入骨,因此做假供也是毫不奇怪的。”
段飞冷笑道:“你做捕头久了,果然能言善辩,不过,你难道没有听王世勇转告……本官手里有蔡仵作留下的证据吗?只不过这证据需得用在刀刃上,本官暂且放过你,到了苏州之后本官自有办法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任谁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包庇凶手,更别提那些从犯了!”
祁固豁出去了,反唇相讥道:“大人心有成见,认定我等造假陷害周安,我们就算说破了嘴大人也不会信的,现在大人大权在握,要打死我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只怕天下人众口悠悠,大人无法向皇上交代吧!”
段飞冷冷一笑,说道:“你当本官真拿你没办法吗?眼前就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周安绝非凶手,哼。”
段飞将摆在公案上的那把匕首丢到祁固面前,说道:“祁固,你可认得这把刀子?”
祁固认真看了一眼,讥笑道:“这便是周安杀兄的凶器,大人所说的证据难道就是这把刀子?”
段飞喝道:“本官自会让你心服口服,祁固,你身为捕快,难道不懂点观察凶器的能力吗?这把刀子价值千两白银,周安从哪里得那么多钱买的刀子?”
祁固傻眼了,他拿起那把匕首认真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刀子虽然看起来工艺不错,但是也不值这么多吧?据我估计也就十两银子左右。”
段飞冷笑道:“你这个有眼不识宝贝的家伙,你仔细看看匕首的纹饰,十两银子能买到手艺这么好的东西吗?这纹饰乃宝大祥首席大档手周喆的标志,花纹之中暗藏古篆周喆二字,当然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你再解开匕首握把上的缠带,金属握把上应该会有宝大祥三字,宝大祥的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宝大祥出来的东西才值十两银子吗?江南珠宝行业第一大档手周喆亲制的匕首,才值十两银子吗?”
祁固傻眼了,拿着匕首不知所措,段飞等得不耐烦了,喝道:“来人啊,把匕首拿给杨大人过目,让杨大人为我们揭开谜底!”
匕首拿到了杨慎手里,他首先看了看纹饰,颔首道:“花纹之中果然暗藏了周喆二字,段大人所言不虚……”
他解开柄上缠着的缠带,宝大祥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杨慎将匕首交给衙役送回段飞手上,说道:“果然有宝大祥三字,宝大祥之名我在京城就已听说过,它素来以制作珠宝首饰闻名,这周师傅为何做了一把如此不起眼的匕首呢?”
段飞说道:“这就要问过周师傅才知道了,宝大祥的东西向来都有帐可查的,说不定我们便可以从宝大祥的账目中寻得突破,这匕首绝不是周安能买得起的。”
杨慎说道:“段大人观察仔细,下官佩服。”
段飞微微一笑,指着堂下说道:“杨大人赞我观察仔细,不知道杨大人可否发现,凡是案情出现转折,就会有人匆匆离去,我真想知道这是何缘故啊。”
杨慎望着刚离去的那人背影,疑惑地说道:“段大人的意思是说……”
段飞苦笑道:“我一直隐忍着不揭开匕首的秘密,就是担心被人得知后立即做出反应,杨大人来自京城,不知道那人势力之强大,若非杨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今日就要毙命于杖下,就算皇上事后得知,也拿他们没办法,因为他们定会给我安上许多罪名,一切看起来都会天衣无缝,就如周安的案子一样,若非我亲自赶去苏州查访了一趟,否则也想不到案子背后竟然还藏有如此多的罪恶。”
杨慎惑然道:“段大人为何不拦下他们?他们若是急忙赶回苏州,还是有时间毁灭证据的呀。”
段飞诡笑起来,目光从堂下听审的众人挪到了魏达先等三人身上,说道:“他们都是王家派来探风的,他们的大本营在何处我早已探明,刚才派石斌带着华明他们出去抓人,目标就是王堂在应天府买的一所秘密宅邸,抓捕行动想必应该已经结束,这些人都是去自投罗网的,宅中其他人都没什么用处,但是有一个人姓梅,乃是王家的二管家梅潮枫,此人贿赂众官的罪证我早已掌握在手,抓他没商量,希望他那里还有更多的证据能够让我查到更多受贿的赃官,魏大人、薛大人、傅大人,你们说呢?”
听到段飞的话,那三位无不暗自叫苦,表面上他们却只能连连应是,只盼那梅潮枫能逃脱大难,或是早已将证据销毁。
段飞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他微微一笑,说道:“三位大人气色不佳,想必是为了这个案子操劳过度了,好在现在案子已交给下官来办,三位大人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魏达先等三人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黯然长叹,相看凄然,段飞突然将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啊,给我传证人刘偱夫妻以及刘家小姐刘卿芸上堂!”
没有心理准备的三位大人顿时都被吓了一大跳,段飞就是冲着他们去的,这时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头对杨慎笑道:“杨大人,现在有些时间,我们不如先聊几句,杨大人自京城来,不知京城如今情形如何?皇恩浩荡,段飞何德何能,实在不懂皇上为何会对我如此关爱?”
杨慎淡然看了他一眼,说道:“皇上为何对段大人如此关爱我也不明白,只知道皇恩浩荡,大人莫要辜负了皇上对大人的厚爱,至于京城的情况……大人问的是朝堂之上么?为了阻止皇上任命段大人为南直隶巡抚,整个朝堂吵作一团,都察院左都御使庞尚鹏被打入天牢,大学士杨廷和及十余位官员被廷杖、致仕,新任武英殿大学士王守仁王大人建议派遣正副两位钦差,各司其责相互监督,这才满足了皇上的心思,又安抚了百官之心,段大人这个钦差之职可说是千折百回,来之不易啊。”
第〇一八六章 【百般抵赖】
魏达先等人本来心灰若死,听到杨慎的话之后再次萌发生机,皇上派来个钦差副使,不就是为了制衡段飞吗?派谁当钦差副使不好,竟然派了刚被廷杖的大学士杨廷和的儿子……他会给段飞好脸色看才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已经不错了,看来真得好好跟这位杨神童、杨钦差联络联络感情了。
段飞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苦笑一下,说道:“皇上……真的是皇恩浩荡……在下升迁着实太快,也怪不得百官侧目啊。”
杨慎冷笑道:“何止侧目,简直恨不得将段大人除之而后快呢,段大人可知这是何故?”
段飞叹道:“是因为段某未经科举正途吧。”
杨慎摇头道:“此中原因甚多,未经科举为官确实是其中之一种,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段大人或许未曾注意到,又或者假痴不癫,总而言之,段大人冒起得太快,又深受皇上恩宠,很多官员担心大人得势之后重现刘瑾、江彬之乱,因此要在大人还未能祸害天下之前将大人的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段飞无奈的哀叹一声,说道:“朝中的大人们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不过他们难道不知道刚则易折的道理吗?杨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啊,怎能轻易为了段某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便被迫致仕,还被廷杖……杨大人实在是太耿直了,岂不知……”
“段大人……”杨慎怫然打断了段飞的话,说道:“在下也姓杨,家父正是段大人说的耿直不知变通的杨廷和杨大人。”
段飞再度愕然,今天的意外还真多啊,他向杨慎抱拳作揖,张开嘴却是无言以对,杨慎淡然道:“段大人不必担心,在下临行之时,父亲曾经训诫过我,要我以国事为重,我不会因为私怨而影响段大人办案的。”
段飞再次抬手作揖,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段飞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旁边听到杨慎话的魏达先等三人心中大喜,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故事谁不知道啊,杨慎表面说得越好听,他心中的恨意越深刻,有他制衡段飞,看来大家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段飞看到杨慎那死人一样的脸,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藉口与他聊,这段时间段飞还真把人家老杨家得罪透了,在江西,是他威胁人家交出家奴认罪,现在,连人家首辅大人都因为他而致仕,甚至还挨了廷杖……这仇只怕是永远都无法消解了,巡抚南直隶,听起来很不错,只怕后边的路是荆棘遍地啊。
一阵沉默之后刘偱夫妻以及刘卿芸小姐都被带到,段飞当堂确认刘卿芸身份之后开始询问。
刘卿芸痛诉王世勇是如何逼良为娼并欺骗她嫁入王家的,王家请来的证人中班进、李景已经改了口供,祁固锐气已失,正在担忧自己未来的他已经无心驳斥刘卿芸的话,偶尔在段飞的要求下反驳一两句,也因独力难支而被吴婶、周氏等迅速驳得哑口无言。
刘卿芸与刘偱夫妻都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的时候,华明和石斌也已带队押着一批人回到刑部大堂之下。
石斌和华明上堂参见段飞,石斌兴奋地抢着说道:“大人,一干人犯业已带到,一个都没有逃脱,另搜到一批文书字据,都已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