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红袍舒卷,茶盏细磨声润,听一人沉吟道:“朝律公正,不惧嫌犯一坐,此言倒是有些道理,赐坐吧。”
奉县知县一时惊怔,慌忙起身道:“微臣领旨,赐坐!”
一把椅子搬到了杨氏面前,杨氏跪着望那椅子,久不知起身。
“娘。”崔远轻唤了声,扶着她起来。
杨氏望了眼帘后,又看向暮青,似因她此言此举心生动容,竟忘了谢恩便坐下了。
暮青见她坐下便问道:“那旧衣旧靴和柴刀你埋去了亡夫墓地吧?”
杨氏心中正乱,乍闻此言,猛然望向暮青,眸中有尚未收起的惊色出卖了她。
暮青不待她辩解便接着道:“朝中议和,你对此事虽心有不满,但起初并未想到杀人泄愤。昨夜送酱菜到永德客栈临走时听见的亲卫之言,心中才起了杀机,昨夜见客栈里的护卫都躲懒醉了酒,你以为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便回家穿上了亡夫的军袍旧靴,取了柴刀针线。柴刀用自家的,我猜你是想以自家的刀手刃议和奸佞,杀人之后,你将军袍旧靴和手刃奸佞的柴刀都埋去了你夫君的坟地,我想你的本意不是藏匿凶衣凶器,而是祭奠亡夫。”
杨氏盯着暮青,眸中震色如潮。
“但你可想过?捕快在你家中未搜出柴刀来本身就是破绽,你家中没有柴刀,柴如何劈?你一人拉扯一儿两女,夜里还要赶制蓑衣贴补家用,日子定然清贫,怎舍得花银子去买柴烧?”
“还有客栈里你留下的血字,只需叫你写幅字来比对便可。”
“百密终有一疏,你为祭奠亡夫犯下此案,可曾想过一旦案发,你家中一儿两女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暮青问。
杨氏久不言语,半晌之后自嘲一笑,看向身旁的长子,“民妇之子已成人,日后有他照顾两个妹妹,民妇可以放心了。”
杨氏如此说,即是承认了杀人之罪。
“娘!”崔远急喊住她,对暮青道,“这位将军,我娘并非凶手,她一介妇人,怎有那杀人的气力?”
知县嗤笑,杨氏膀大腰圆,壮实不输男子,她没有杀人的气力?
“我娘乃女子,我爹的衣靴她怎穿得?那人是我杀的!”
“远儿!”杨氏厉喝起身,扬手便扇!
啪一声脆响,崔远转翻在地,脸颊五指红印,登时便肿了,嘴角血丝殷红。
“娘?”崔远捂着脸,不敢相信娘亲打了他。
杨氏望着他的嘴角,那殷红刺了她的眼,她眼底隐有痛色,却伸手提住儿子的衣领,一把便将他给拎了起来!崔远斯文清瘦,被杨氏拎起,分外显得瘦弱。
杨氏道:“这位小将军,你瞧见了吧?犬子自幼读书,不曾习得武艺,民妇身强力壮,这身气力是杀得人的!”
暮青不言语。
“你再看民妇这身量,与犬子一般高,男子的衣靴是穿得的。”杨氏拎着崔远,并立面向暮青。
江北女子身量本就较江南女子高些,杨氏确比普通江北女子还要高些。
崔远这才发现娘亲打他并将他从地上提起的用意,不禁急喊:“娘!”
“你给我闭嘴!”杨氏厉喝一声,“你爹死后,娘要你习武,日后子承父志保家卫国,你偏对习武无意,要寒窗苦读学你外祖。娘依了你,这些年来家中兵书你可曾看过一本,刀剑可曾舞过一回?娘倒不知,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何时有那杀人的本事了!”